绝望到极致,其实倒变得很冷静!
直到某一天,随着竹筐下来的是个人,没有光,看不到脸,但他的声音很柔和,听起来似乎可以信任。
“张郎君,楚朝大赦天下,你是首逆,已诏令必诛。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要不要活命?”
张墨没有做声。
“活命很简单,听我的吩咐,我可以送你出城,然后到一个连司隶府都找不到的地方。”他顿了顿,语气十分诚恳,道:“若你想死,我也可以成全你,死后就埋在这石室里,同样让司隶府找不到。”
“你是谁?”
过了许久,张墨终于开口,多日未曾说话,他的嗓音沙哑刺耳,在空旷的石室里回荡,犹如鬼音渺渺。
那人笑了笑,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我,你早跟其他人一样,溺毙在钱塘江里。”
“什么?”
“对了,你还不知道,大吴已经覆灭了……”那人叹了口气,道:“都明玉死在孙冠的手中,其他人大半喂了江中之鱼,少半做了刀下亡魂。”
“啊?”张墨浑身一震,道:“我母亲呢?她好好的,是不是?”
“我也想瞒着你,但……令堂于城破当日,被中军乱刀分尸而死,人头悬挂城门曝晒三天,萧玉树说……说此为天下负恩者诫!”
噗!
张墨吐出一口鲜血,熬了这么多日,身体和心理的压力让他已经不堪重负,骤然听闻母亲死状如此凄惨,哪里还忍得住,顿时晕死过去。
那人急忙上前,手指连点,为他推宫过血,疏通郁结堵塞的经脉,一炷香后,又是一口鲜血,人却悠悠醒了过来。
“不疑兄,你虽然投了大吴,却也是为形势所逼,楚国皇帝要是体谅你的苦衷,杀你也就够了,何苦拿着行将就木的老人出气?这样残忍狠毒的暴君,你说,该不该死?”
“母亲,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张墨跪在地上,蜷缩一团。悲到了极致,根本发不出声,也流不出泪,双手死死抓入石缝,指甲崩裂,鲜血直流,眼眸里全是深入骨髓的恨意,突然仰头怒喊:“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那日之后,张墨不发一言,跟着那人出了石室,洗了澡换了衣服,大吃大喝了三天,然后跳入屎尿漂浮的粪池浸泡了半响,弄的蓬头垢面,躲在了运尸体的柴车中,口鼻全是尸臭和秽物,可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的不适。
直到从木板的缝隙看到徐佑,阳光斜射,徐佑的脸坚毅而清澈,一身白衣,长身玉立,矗立在众多流民旁边,仿佛神仙中人。
他咧嘴笑了,泪水如泉而下。
微之,从此人间鬼蜮,再见无期,
你且安好,可我,绝不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