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生被冼云河瞪得面色通红,很想澄清他并不是自己说的,在张寿问时还曾经含糊敷衍,谁知道却被阿六一语道破机关,这才露出了破绽,不得不承认。可这到底是枉费了冼云河一片苦心。于是,他躲躲闪闪不敢看冼云河,直到肩膀上被人拍了拍,一看却是阿六。
见那眼神中明明白白流露出别担心,没事的神态,他这才鼓起勇气看向冼云河道:“云河叔,张博士和大小姐都是很好很好的人,齐老头那几家为富不仁的全都被收拾了!”
和大皇子勾结的那几家绝不会有好下场,这是冼云河在束手就擒之后,看到许澄官帽被朱廷芳射掉时,就已经在心里断定的。所以,此时他听小花生这辩解,更在意的不是那几家怎么被收拾的,而是小花生嘴里这两个很奇怪的称呼。
很快,他就认出了女扮男装的朱莹,旋即目光就落在了刚刚说小花生同样有重罪的那个俊逸少年身上。他比涉世未深的小花生,又或者蒋大少这样的纨绔子弟要知道得多一些,毕竟,他不但狠狠揍过大皇子一顿,还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去试探过大皇子,于是知道一点内幕。
所以,他盯着张寿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沉声说道:“公子便是张博士?你一手造出了那效率数倍于从前的新式纺机,如今却看到沧州这幅光景,不知心情如何?”
老咸鱼这时候却不做声了,自己外甥的脾气,他当然很清楚。一般人被逼上绝路顶多也就是占山为王,敢于拿朝廷官员开刀已经是很有魄力了,至于像冼云河这般挟持大皇子……呵呵,那简直是属于吃了熊心豹子胆。
因此,人此时胆敢质疑张寿,他虽有些担心激怒了这位国子博士,但到底没有阻拦,只是悄然偷窥张寿的表情。
而张寿一把拦住要发脾气的朱莹,却是气定神闲地说:“早在做出东西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也许有利,也许有害。但如果我藏着掖着,自己开一两家工坊先捞一笔,也会有人千方百计窃取技术,不多时也会天下皆知。”
“除非东西做出来却束之高阁,否则,如此利器一旦面世,是不可能埋没的。奸商倚仗来压榨纺工,欺压寻常机户,自然是大害,但如果能够推广得好,那么天下种棉花的人会越来越多,纺出来的棉纱会越来越多,最后制成的棉布,做成的棉衣也会越来越多。”
冼云河一下子目光犀利了起来:“那张博士就没想过,如今只是奸商大户逐利,于是就会逼得一群纺工家破人亡。如果天下农人也因为棉贵而不种稻麦,改种棉花,那么,天下粮田你觉得会少多少,天下粮食缺口又会有多少,又会有多少人饿死?”
“而且,你怎能保证棉布真的会便宜?你又怎能保证天下贫民能买得起那‘便宜’的棉布?你眼中的便宜,和寻常百姓眼中的便宜,从来就不是一样的!”
小花生只觉得张寿说出来的话很有道理,而冼云河说出来的话,同样很有道理,只能用求助的目光去看阿六,却发现一旁这位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冷漠少年竟是表情纹丝不动。仿佛是觉察到了他的视线,阿六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就摇了摇头。
见小花生满脸茫然,阿六就淡淡地说:“我从不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