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就连太后也忍不住惊讶了起来:“太祖皇帝让人编纂的《全唐诗》?听说那整整有四万多首,几百万字,你真的手抄过一遍?”
“其实没有抄全,”张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爹从前出身北边,后来归顺了先帝睿宗,没机会读什么书,后来管了军器局,也就是看一些军略的书而已。他听说太祖爷爷曾经声称,天下最美莫过于唐诗,所以就干脆斥巨资买了一套《全唐诗》九百卷藏在家里的书库。”
“这还不算,他还让我们从六岁起就逐字抄录,能抄多少抄多少,但抄得多就有奖。男孩子就赏兵器,女孩子就赏好看的衣服和首饰。这么一来,自然是人人都精神十足地抄。”
“但一两天容易,一两个月也容易,坚持一两年就难了。后来我那些兄弟姊妹还有偷偷叫下人抄又或者送出去让外人抄的,结果让阿爹知道了,一顿棍子打个半死,就再也没人敢作弊了。”
“所以,长年累月下来,就只有我坚持了下来。权当认字读书,调剂日子,那也挺好的。不过,我也就是抄了两百卷,不足四分之一。不过借着抄书,我倒是侥幸背熟了一些很冷门的诗,但只是背,不解其意。”
虽然张氏说得谦虚,但太后很清楚,这所谓的两百卷意味着什么。因为那意味着上万首诗!《全唐诗》里又不全是短小精悍的五言七言绝句,律诗以及乐府诗之外,还有更长的数百字古诗,这若是抄了几百卷,每天得抄多少字?少说也得几百上千字吧!
而九娘也不由得轻轻吸了一口气,可却只听张氏苦笑说:“我阿爹对我们说,真正的书香门第为了锻炼儿女,常常让他们从小抄书,这比请了先生回来教我们读书强。我是笨笨地相信了他,结果后来他才得意地说,家里孩子多,抄抄书,也就省得惹事了。”
“他说,**岁大满地乱跑的孩子,人厌狗憎,最是调皮。抄书不认得字就空着,又或者问先生就好,可他哪里想过,我们六七岁认字写字,后来开始抄诗,一首诗一多半字都不认得,家里请来的先生都险些给我们烦死。所以,我家的西席先生,那是全京城换得最快的。”
“后来话传出去,就变成了我们家里到底是蛮夷出身,不懂得尊师重道。”
说这话的时候,张氏表情很平静,对于出身也丝毫不避讳。毕竟,她牢牢记着阿爹的话,出身不是因为爵位就能改变的,与其低声下气去讨好那些瞧不起自家的人,不如大大方方摆明了,谁若是还毫不计较地和你来往,那才是真正值得交的人。
说到最后,她就笑了笑,面上露出了那个极其俏皮的单酒窝:“所以,我那嫁妆因为有这些书,多了好多抬,看上去格外风光,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这话终于把太后和吴氏都逗乐了。太后是听说过张氏嫁妆不少,当时送嫁妆的队伍迤逦两里地,围观人群都说想不到渭南伯这么有钱,而且添妆的勋贵人家也相当不少,给足了张家面子。只是没想到,其中恐怕有十抬二十抬都是张氏从小抄的《全唐诗》……
而吴氏则是想不到张氏堂堂伯爵千金,竟然这么用心,不由得嗟叹道:“怪不得我家娘子……就是阿寿的娘亲还在世时就常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阿寿什么都好,就是一手字没能练好,也是我督促不力,日后莹莹你要督促他多多练字,哪怕抄书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