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不算事,”南宫断如实说道,唯恐子兰不信,解释道,“子先生去过西陲,我们虞人一向粗鄙。”
“停车,”子兰吩咐一声,牛拖停稳,子兰率先下车,立在一间草庐前,与南宫断说道,“南宫兄,多年前我南下,起初借宿在南史大人故里南山,吃了不少白食;后来南史大人归隐,我带着子修搬到兰山,修筑一间简陋草庐,日子凄惨;再之后入夏邑学宫教书,闲暇时也回来小住几日;我本想等子兰成年后,无牵无挂,回草庐晴耕雨读,现在倒是提前了。”
南宫断听出话里意思,语气诚恳,道:“子先生有大才,可治邦国,当居庙堂之高。”
“做梦都想,”子兰苦笑一声,又摇头,“愧不敢当。”
南宫断诚挚劝道:“子先生何必对往事耿耿于怀?小节而已,何必拘泥。”
子兰依旧拒绝,语气更重,道:“并非小节。”
南宫断沉吟片刻,换了说辞,道:“子先生当初不入夏人庙堂,恐怕是天子少鼎老迈,摄政君太康无能,两位埋骨塞北后,年轻天子少康荒淫无道。世人只知子先生流言缠身难评清流,不知夏人庙堂荒诞难入先生眼界。”
子兰避而不答反问道:“南宫兄,不知虞人庙堂,谁人戴平天冠?”
南宫断斟酌片刻,答道:“自我以下,十之七八推崇虞耳。今日破夏邑,虞耳称病未入城,虞侯加冕。”
“虞侯虞伯奢,他也配?”子兰嗤笑一声,并不顾及南宫断情面,数落道,“疆场之上,位列执戈,铩羽而归,失地三百里,折损两万兵;庙堂之高,位列执圭,不忧其民,愧对高贵玉圭;西陲之远,位列诸侯,不忧其君,行皋阜僭越之事,有戎辛窃国之举。”
南宫断并未辩解,只说道:“虞侯老迈,虞耳不久会摄政。”
子兰面露轻蔑神态,讽刺道:“覆夏之人虞耳,武力卓绝,心机不俗。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忠与孝更难两全。覆夏他是首功,不与虞侯争王位,换一个孝顺名声;虞侯代夏有窃国嫌疑,传位虞耳则是父死子继,也不留把柄,忠孝两全呀。”
南宫断咬牙询问道:“言外之意,虞人庙堂也入不了先生眼界?”
子兰依旧避而不答,另言它事:“南宫兄,夏历五十八年我接子修南下,如今子修已到束发年纪,十有五六年了。我久在学宫,授课只有礼、乐、书、数四艺,只懂教育,不懂朝政。”
“子先生说笑了,”南宫断摇头否认,赞叹道,“子兰入夏邑,学富五车,何等美谈;中兴天子少鼎为挽留子先生,修筑恢宏学宫;老太史南史与子先生彻夜长谈后被折服,甘愿放下高贵执圭;夏人庙堂视子先生为他山之玉,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何况他山之玉?先生若是不懂朝政,这天下谁人懂?”
“先生是天底下最大读书人,学识冠绝天下;亦是有暇君子,瑕小不掩大瑜,”南宫断言语之间流露钦佩姿态,笃定道,“我听闻先生入主学宫,起初只为庙堂种子启蒙,后来收留许多吃白食的孤儿,不论贵贱,一视同仁。为何我虞人与夏人,先生却不肯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子兰温笑答道,“子兰不仕夏,自然也不仕虞。”
“有些事以前不好提,现在倒是无妨了。昔年天子太鼎老迈之时,命其庶子仲康摄政,若非其长子太康谋害仲康,恐怕夏王朝国祚永延了,”南宫断唏嘘一声,又陈恳道,“我该庆幸先生并未入夏人庙堂持一节高贵玉圭,又一筹莫展该如何为虞人庙堂争取一位中流砥柱。”
“那便不必争取,”子兰直言不讳,南宫断脸色难看,又听子兰说道,“当然,我知晓虞人最喜强人之所难,夏人可未曾这般。天子少康为妃子池鸯修筑鸳鸯池,此后连年扩建,也并未拆我草庐。”
南宫断斟酌措辞,看来非走到那一步了,辩驳道:“子先生怕是对我们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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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偏见,去年子先生为夏人请一条活路时,恐怕不只是为弟子游历操心,先生可怜民生凋敝,我与虞耳也可怜,并未赶尽杀绝。”
子兰点头承认,道:“虞人围困夏邑长达两月,围而不攻,是南宫兄的主意吧?”
南宫断点头,略有愧意,道:“我是人臣,尽人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