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灯花,洛信原瞥了眼对面,脑海中浮出这句诗来。
无论多么随意的坐姿,由对面那人做起来,意态总是极娴雅的。
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往下落,落在掂着黑玉棋子的,那只纤长莹白的手。
窗棂透进来的光线映照下,肌肤比白瓷还要细腻。
洛信原略微晃了晃神。
他忽然想起了昨夜,门窗紧闭的正屋里,素色锦被缓慢拉开,露出来的大片雪白肌肤也是如此的细致软腻,暖玉温香。
年轻天子的嗓子突然有些干哑,又唤了茶。
啜了口新泡的热茶,他转开视线,指了指梅望舒的手背,扯开了话题。
“雪卿的手怎么这么秀气,若不是指腹有写字写出来的薄茧,倒像是深闺女子的手。”
梅望舒坦然把手掌伸开,“父母生的这样,即便不满意,又不能剁了。”
洛信原笑起来,把自己的手也伸过去,在木桌上比对了片刻。
一只白皙纤长,一看便是文人的手;一只手骨感有力,虎口处留下练习弓马的硬茧,手掌大了整整一圈,足以把桌面上的另一只手完全包起。
洛信原比对着两只手,愉悦地弯了弯唇。
“呈进来。”他冲外面一招手,之前领梅望舒过来的那名清秀小内侍立刻进来,双手捧着个四方锦包,高举奉于御前。
洛信原接过锦包,从里面取出一只成色极上等的金镶玉镯,在阳光下把玩了片刻,推了过去。
“今日无事,叫人开了内库,想寻些适合把玩的小东西赐下,免得你在暖阁里独坐无聊。这镯子大小倒是合适,戴起来试试。”
梅望舒盯着那玉镯,眉心却微微蹙起。
“多谢陛下赏赐。”她并未接过玉镯,“只是,镯子乃是女子饰物,臣用并不合适。说来也巧,臣前些日子刚赠送内子一只,形状样式倒是颇为相似。若是陛下恩准,臣拿回去转赠给内子,正好凑成一对”
洛信原的笑容淡了些,“随手拿出来赏玩的小物件,你若不喜的话,便算了。”把玉镯放在旁边,再也不提了。
梅望舒没接话,继续对弈。
临窗安静对弈的同时,暖阁内伺候的宫人得了吩咐,悄无声息地进进出出,给隔间里面那处罗汉榻换上全新的被褥床铺,预备着梅学士歇下。
梅望舒一心两用,手上与圣上对弈,眼睛盯着进进出出的宫人看了一会儿,意识到,御前伺候的宫女数目,其实不少。
叠被铺床的司帐大宫女,个个低眉安静,仿佛影子般无声来去,穿得又是同样制式的青色宫女服饰,乍一看以为是同一个人。
仔细分辩,其实有四个之多,而且个个相貌娟秀不俗。
梅望舒若有所思。
哒,清脆的落子声响,拉回她的注意。
“为何一直看这几个司帐宫女。”洛信语气随意,指尖的白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盘,“莫非哪里有不妥之处。”
梅望舒心里微微一动,貌似不经意地回了句,
“后六宫至今空置,臣才能以外臣之身,留宿宫内。”
她落下一子,含笑问道,“刚才臣略看了看,满宫的粉黛蛾眉,梅兰菊竹,各有清丽之处,难道竟无一个能入陛下之眼”
洛信原盯着棋盘,连眼皮都没抬起,“怎么,你也要学朝中那些老臣,天天冲朕喊着皇嗣贵重,有后为大”
梅望舒听出话里的抵触,立刻终止话题,不吭声了。
两人继续手谈了几路,倒是洛信原主动打破安静
“今年以来,朕几次被朝中那些官员追着上书,要立后,要生皇嗣。明明是后宫内帷之事,却谁都能过来对朕指手画脚,还一副为国为民的大义模样。每当这个时候,呵,朕感觉自己不像是天子,像是乡下配种的猪。”
梅望舒微微一笑,暗想,原来天子被人干涉后宫内帷之事,也会觉得不舒服。
之前叮嘱臣下夜里节制,纵欲伤身,倒是理所当然。
当然了,想想而已,决不能说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