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正要去觐见谢恩。”梅望舒的目光追随着那几个锁成一排的犯人,不只是宫女太监,里面竟还夹杂了两个身穿石青色官袍的御医。“宫里又犯事了”
“小事。但麻烦。”齐正衡唉声叹气,“圣上早上传口谕,说极厌恶宫里一种香丸的气味。此香分明不在内务府采买的单子上,不知为何,宫里至今还用着。昨晚御前不慎用了一丸,熏得圣上几乎呕吐。但凡近期取用过这种香丸的殿室,一律彻查,香丸是从何处得来的,取用了多少,何时何日点了几丸。剩下多少,全部搜罗上来,集中销毁。”
他抬手点了点那几个哭哭啼啼的宫女内侍,“喏,那几个倒霉鬼,最近替他们主子取用了甜梦香,一个个地要锁回去问话。”
梅望舒吃了一惊,“昨晚圣驾在东暖阁。和我一起用的晚膳,闲谈到夜里。”
齐正衡也吃惊不小,凑近过来,鼻尖闻了闻她身上的熏香。
“哟,就是这个味道。看来昨晚就是在东暖阁误用的甜梦香,你身上也沾上了那股甜香味儿。”
梅望舒抬起衣袖闻了闻,露出怀疑神色。
“气味清甜芳馥,并不难闻。这香味熏得圣上几乎呕吐”
齐正衡好心劝诫,“圣上不喜熏香,你我觉得好闻的味道,到了圣上鼻子里,说不定就难以忍受了呢。梅学士,你衣衫上沾染了这股甜香味儿,待会儿觐见的时候站远些,可别叫圣上闻出来。”
梅望舒点头应下。
但片刻后,觐见谢恩时,淡淡的甜香味还是被闻出来了。
政事堂的明堂正中,开国皇帝亲笔提写的巨大黑匾之下,洛信原一身海涛日月行龙常服,端坐在御案后,或许神思集中于政事上的缘故,神色比平日更显出几分淡漠疏离。
梅望舒上前谢恩拜别时,他从案牍中抬起头来。
目光由上到下,从面前之人白皙光泽的额头,到泛起健康红润的气色,最后落在显出血色的唇瓣上,一寸寸地仔细打量,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微微颔首。
“眼看着气色比两日前好了不少了。今日回去好好休息,明日照常上朝。朕还有事找你商议。”
“臣领命。”梅望舒行告退拜礼,正要出去,又被叫住了。
洛信原从御案后起身,走下几级丹墀,停在她面前半步外,低头打量了片刻,抬手把她脖颈处的夹袍立领往上拉了拉。
“你这套衣裳沾染的香气太浓,回去扔了。”
梅望舒微微一惊,本能地想抬手遮掩咽喉,又按捺着放下手。
“是。臣以后入宫觐见会额外注意,把衣袍的熏香都去了。”
洛信原却露出意外的神色,顿了顿,加了一句,“倒也不必。还是用你平日的白檀香好。”
梅望舒应下,心里琢磨着,圣上不像是厌恶熏香。
或许只是厌恶气味太甜的香味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回来问,“江南寺里求来的平安符,臣手里还有几个多余的。要不要用白檀香熏过了,再送进宫里来,给圣上替换用”
洛信原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回御案后坐着。
“你自己留着吧”他不冷不热地道,“原本预备着送给谁,你照样送。朕不跟旁人争抢东西用。”
梅望舒哑然片刻,“那,臣告退。”
一座步辇停在门口,送她出宫。
陪同出宫的正是刚办完了差事的殿前正使,齐正衡。
“跟你说个有意思的事儿。”
齐正衡压低嗓音,和她通气,“慈宁宫昨日不是召了国舅爷进宫么。好家伙,整夜留宿在宫里,到现在还不走。这事儿往小了说,是慈宁宫那边姐弟情深;往大了说,把外男留在后宫,就是一句秽乱宫室。梅学士帮我掌掌眼,这事儿到底要不要捅到圣上跟前去”
梅望舒啼笑皆非,想了想才说,“这事还要你自己拿主意。前几天我自己做主,瞒下了两位小皇孙拿石头砖块砸我的小事,你看这事最后闹的,差点把苏公公都折进去。圣上的心思,如今是越来越难猜了。”
齐正衡急得抓耳挠腮。
两人正低声嘀咕着,负责抬着步辇的几个小内侍突然齐齐脚步一停。
梅望舒愕然抬头,正好看见前方宫道转角处,一个身穿显贵绯色夹袍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