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是熟悉的飘逸行楷,笔画纤弱无力,仿佛重病之人拿不稳笔,横折间偶尔还颤抖一下。在书信首页,写了一行极显眼的字,
“臣,梅望舒,泣血绝笔。”
洛信原深深吸气,把信纸对折,起身来回走了几步,拇指牢牢地按在突突乱跳的太阳穴上。
“去把蜡烛点起来。”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笑来,“看到了一封有趣的信。朕要仔细拜读。”
齐正衡心里嘀咕着。
为什么不先把信带走,去无人处慢慢读
不请而入,登堂入室。虽说入室的贵为天子,登入的是臣下的外院但若耽搁得久了,碰上不知情的小厮仆妇,一通当面撕扯,天子的颜面只怕不过去。
多重要的信,就这么等不及
觑了眼圣上此刻的面色,他不敢迟疑,立刻移过来一盏油灯,放在书桌上点亮。
黯淡的灯火下,从京城风尘仆仆、千里微服赶来的帝王,端坐在书桌后,打开此间主人写了一半的书信,深吸口气,继续往下看去。
当真是一封写得极出色的绝笔书。
满纸的情真意切,对身后事的嘱托,对京中好友老师的不舍,希望陛下看在过往的情分上,看顾梅家云云。
中间空了两张纸未写,想必是临终托付天子看顾的事情,还有几件没想好。
但落款已经写好了。写的是
“三月十五,望舒绝笔于临泉别院。”
洛信原放下信纸,抬起手,狠命揉了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
今日是二月十九。
天下竟有这样的人,能够面不改色地写下一个月后的绝笔书。
刻意的孱弱字迹,带着预谋已久的情真意切,打算欺骗千里之外的天下之主。
够狠,够绝。
临终前的绝笔,确实能让人惦记一辈子。
他沉默坐了一阵,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起身翻开桌上的黄历书,翻到三月十五那日。
果然,三月十五那天
大凶,宜丧葬
洛信原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笑。
“果然是他的性子,事事提前备好。”就连绝笔,过世的日子,也预先挑好了。
念头才想到这里,心里忽然一阵混乱,脸上浮现出不知道是愉悦还是咬牙的复杂神色,自言自语,
“不是他。是她。”
齐正衡守在门边,听到只言片语,木着脸,心里无尽的惊涛骇浪,疯狂嘀咕着
不好了不好了,刚才行为错乱,现在又开始胡言乱语
圣上这回真的要疯
绝笔书被天子握在手里,越握越紧,揉成了一小团,正欲扯碎揉碎。
动作突然一顿。
洛信原低下头去,以全新审视的目光,打量起手里这封绝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