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卿的字迹,他是见惯了的。
无论是公函还是私信,向来写的一手端丽飘逸的行楷,结构舒展,落笔有锋,自有含蓄风骨。
而这封绝笔信的字迹,不一样。
或许是为了表现绝症之人的体虚乏力的症状,这封绝笔信的字迹,刻意写得笔划勾连,断断续续,和平日的字迹截然不同。
不,或许就连平日惯写的飘逸行楷,也是为了符合梅家嫡长子的身份,刻意使用的字体。
多年来,自己早已习惯了的、关于梅雪卿此人的一切。
身份,笔迹,声音,忠心对了,还有她明媒正娶的夫人。
除了她那张脸是真的
其他全是假的。
自己以为的十年相伴,情真意切。
如今回想起来,原来从头到尾,处处遮掩谎言。
“好极了。”
洛信原抬起食指,指尖顺着信上的绝命体字迹,一遍遍地描绘着,低低地笑起来。
“真是好极了。亏得我微服千里,奔波一趟。否则,岂不是至今蒙在鼓里。”
“好一个梅望舒,梅学士。十五岁离乡,十六岁入京,随侍御前,至今十年。”
笑声越来越大,明明因为喉咙干渴而嘶哑之极,听起来,却又带着几分愉悦的疯狂意味。
“十年把所有人蒙在鼓里,玩弄于股掌之间。”
“好,好极了。”
齐正衡蹲在门边守着,越听越心惊。
病重了个梅学士,已经够糟心的了;如今又要搭上个疯癫的陛下。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
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片刻之后,他不得不出声提醒,“爷,有人来了。或许是过来巡视的护院。哟,来人身手好得很,步伐轻快如风。我们得快些走。”
他询问下面的章程,“下面是继续装作路人,以借宿名义敲开大门呢,还是”
洛信原动作不紧不慢,将那封皱成一小团的绝笔信折叠成细长纸条,捏在指尖撕碎了,洒了一地,这才站起身,重新拉起风帽,吹熄了油灯。
“走。”
刚才的阴鸷神色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嗓音里除了干涸沙哑,声调语气都变得镇定异常。
他沉着地吩咐下去,“不要惊动这里的护院。所有人仔细藏好了。”
“临泉再留一日。”
“今夜休整,明早起身,你们去临泉县里,在街坊间留意打探,把梅家的底细探查清楚。家里几口人,亲朋交际情况,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掘地三尺,细细报上来。”
“朕”他咬着牙笑,“留在别院,再看她一日。让朕想想,如何处置她。”
“主家不好了。”
梅望舒在温泉池子里泡了整个时辰的澡,神清气爽地出来,刚出来就被拦住了。
向野尘匆匆过来,禀告刚才的大发现。
“庄子怕是被一群蟊贼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