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棘围起的周家坟地,随着如血残阳沉入群山那头,天际一片昏暗。
一只乌鸦衔叼枯枝飞落在远处杨木树杈,正搭建鸦巢。
周应弘阴魂身形凝实,一身得体黑绸锦衣在身,双手负在背后立在冥宅前,望着坟前烧纸的儿子、外甥,他神情复杂。
他的正妻妙娘阴魂早已不在冥宅中,父祖支支吾吾不愿回答,这让他倍感心寒、荒唐、寂寞。
如今偌大冥宅中只有他孤伶伶一个,身为冥宅新主人,周应弘已将父祖阴魂驱逐,让他们去品尝一下孤魂野鬼的滋味。
他面前左右各立着一座边长八尺,高一丈八的两重小型汉阙,阙上有两名玄甲天兵驻守,阙下各有一名持戟天兵伫立值守,宛若石雕一样。
从这些天兵口中,他也知晓了许多,推论出母亲、妻子、小妹阴魂去向,不由迁怒父祖。
东西两位淮阴侯交战时征发游魂、阴魂为兵,为躲避兵役,父祖极有可能把母亲、妻子推出去应征;为了躲避兵役,母亲、妻子的阴魂不敢回来,沦落在外成为孤魂野鬼,沉睡在远离人烟的荒僻之地受苦。
烧了头七的纸钱,周家兄弟默然无声下山,天色已然黑透。
五郎在前挑着灯笼,刚入村西口时,就见成大郎突然从墙后闪身出现,低声:“周二哥,是咱。”
成国庆见周二郎右手始终压在腰后悬挂的刀柄上,走近身前低声疾语:“寨里那帮人说杨长老嫌你再三落他面子,向范坛主进言说要给你来个三刀六洞之刑,这回张老爷很难保住你。不如收拾行囊,逃得越远越好,我看这拨人也得意不了多久。”
“反正我们兄弟现在不敢吃张老爷的饭,张老爷也没特意为难,就放我们兄弟下山自寻生计。”
成国庆说完拱拱手,就淌过白鹿泉水,回自己那破旧老屋去了。
周良佐询问:“二哥,究竟何事?”
“寨子里这几天有些事情,惹得张老爷不高兴,成大郎让我回寨里小心些。”
周二郎应付一声就不再说话,五郎耳聪目明自然听清了话语,也不搭话,挑着灯笼就往前走,周七只是跟上,后面挑灯笼的八郎也紧步随上,周良佐有心再问,也不好再问。
睡前,周二郎左右为难,明日该不该回抱犊寨?
要跑,带不带五郎、七郎?带上了,风餐露宿祸福难料,若不带,势必遭受闻香教报复。
还有自己跑了,舒娥怎么办?跟着自己跑,还是留在这里受闻香教报复?
迅速扩张的闻香教,已让人生出畏惧之心,不敢轻易忤逆。
临睡,周二郎唯有长叹一声,颇不自由。
周七阴神出窍,一步跨出三五十步,或悬空滑翔近百步,翩然若仙。
不多时就已来三四十里外的青龙山巅,井陉北山片区赶来的十九村寨丁壮多已聚集在青龙寨,来人近半是猎户之家,普遍背负猎弓、猎叉等用惯手的器械,都还带着猎犬,拢共二百余人在青龙寨歇脚、集结。
中秋略寒夜风下,依旧有近百人聚集在寨中晒谷场。
地位较高的武举人郭勋已被姻亲推举为头领,今夜郭勋头戴鹖羽武冠,围绕着篝火装模作样挑动,左手握长剑,右手捉一柄短匕,随着步伐跃动,以短匕敲击剑身,清脆作响。
周七目光下,就见郭勋突然举起双臂,对着篝火旁的木架单膝跪倒,余下村寨豪强、猎户纷纷跪拜。
火焰熊熊,就见张玄枭无声落在木架上,爪子上抓着信筒。
许多人抬头看着,待郭旭放下长剑短匕,伸出双手去接时,张玄枭松开爪,信筒落在郭勋手中。
郭勋拧开信筒,当众取出信纸,念道:“邪道无德,近来留恋酒楼烟花之地,耗圣库钱财只为自娱,可谓原形毕露矣。又贪恋教中富裕者家财,若不先行诛杀,必受其害。诸昆仲,可在二十二日一早齐聚抱犊寨,匡扶圣教,同讨此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