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光顾着哭是不行的,虽然帝君宽容,没有催促他赶紧收拾好情绪,但迟莲在凡尘里辗转过百十年,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我行我素管他地裂天崩的刺头了。不用人提醒,他就像自己掐着时辰一样,很快从帝君肩上抬起头来。
“万幸没出岔子,帝君总算是平安回来了。”他深吸一口气,把翻涌的心绪暂且抛诸脑后,认真地道,“事不宜迟,降霄宫还等着帝君回去坐镇,我们先出去吧。”
“不忙。”帝君指腹在他眼下轻轻一抹,拭去了面上泪痕,“我还有件事要问你三才印我交给了显真,怎么会在你手上,这中间出了什么事”
迟莲已料到他迟早会有此一问,只是事到临头,还是有些心虚,微微撇过头垂下目光,低声承认道“帝君出事后,我设法保存了帝君一缕残魂带入人间,托生在凡人身上,想借天道之力温养魂魄,后来显真师兄找到了我,告知原委,这才知道帝君早有准备他将三才印托付给我,让我冒领救回帝君的功劳,这样他便可以继续在天帝身边潜伏下去,为帝君传递消息。”
“此事归根结底,怪我自作主张,在其中搅局,险些打乱了帝君的布置。”
帝君没有说话,垂眸注视了他片刻,迟莲只觉得在这种目光下无所遁形,平生第一次起了想从他身边逃开的念头,颊边却忽然一暖,是帝君托起了他的脸,强令他抬头相对。神情不似责备,反而有些无从下手的温柔慎重“你在人间,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他自己可能感觉不到,但在帝君眼里他这个神情和状态都太熟悉了,活脱脱就是当年刚被帝君捡回降霄宫时的模样,明明已经受了很重的伤,却还怕成为别人的负累。
帝君如珠似宝地捧在手心里养了几千年,才把这朵花养出了原本的光彩,结果辞世了小半年,一下子又回去了。他纵然已经小心再小心,依然还是不可避免地伤透了他。
“没有,”迟莲飞快地眨了下眼,压下了因这句话而陡然涌上的热意,“真的没有我好歹是个神仙,在人间不横着走就算很收敛了,谁敢给我委屈受”
他在天上被帝君宠着,在人间被惟明宠着,除了一点皮肉之苦和不敢倾吐的心事,真没觉得自己受过什么大罪。但帝君这么一问,那种熟悉的、有人在背后撑腰的安全感足以粉碎一切苦苦支撑,甚至某一瞬间让他觉得就算是合盘托出,也会被帝君妥帖地接在掌中,不至于令他收不了场。
可是迟莲仙君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自己的一念之私搅乱他的道途。如今天庭里危机四伏,天帝的手已经伸到了帝君身边,显真仙君尚且可以被策反,他又怎么能保证自己不会变成天帝拿来威胁帝君的筹码和软肋
迟莲反握住帝君的手,轻快而坚定地道“帝君不必挂心我,你回来了,就是降霄宫的脊梁骨回来了,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归珩还在外面等着,回宫后诸多事宜,都得由帝君处置定夺,等忙完了公务,我再向帝君一一回禀这百年
来的琐事。”
他在人间走了一遭,确实显得沉稳懂事了很多,都学会拿正事当挡箭牌了。帝君也不打算逼问他,反正日久天长,有的是时间慢慢推敲,于是点头道“复活的事就按显真的说法来,他还活着这件事,暂且不要朝旁人提起,自己人也先瞒着。”
迟莲估计他已经打好了腹稿,回去后势必要在天庭大刀阔斧地整治天帝一系,自然听命行事“我明白,帝君放心。”
帝君还像从前那样,习惯性地替他理了下头发和衣襟,才道“出去吧。”
迟莲转动青玉莲花,流光一闪,二人身影重新出现在昭刃山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