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维回到家中后,仍然感觉不适,面色金黄,恶心呕吐,吃不下饭,他最先吃一些流食,比如鸡蛋汤或者小米粥,腰腹偶尔仍有疼痛和不适,一直到七天后,张四维才能自己下床,偶尔还会哆嗦一下。
太医院的大医官们,不给张四维洗胃,张四维也许是死不了,但是张四维这个人就废掉了,砒霜中毒的可怕后遗症,会让张四维陷入更加恐怖的肾衰竭和肝肿大,张四维的面色金黄,就是出现了肝功能衰竭导致的黄疸。
张四维的体力很差,甚至连每月初三的常朝都错过了,这即便是病好了,身体也落下了大亏空。
这下张四维真的很丑了,面如金纸,确实不好看。
张四维恨,他谁都恨,但是又不知道恨谁,他发现以他现在的权势,对付不了高拱,徐阶隆庆二年就已经致仕了,张居正要办徐阶,都要想办法周全,是因为徐阶门生故吏天下皆有,高拱亦是如此,而且高拱和晋党牵连太深,想要通过正经途径报复高拱,太难了。
所以张四维选择了小人手段。
王崇古借着探病的名义来到了张四维的府上,嘘寒问暖一番后,才明确的说道“我不同意,高拱的事儿,早已经有了定论,不要横生波澜,牵连善类。”
王崇古确切的知道要杀张四维的不是高拱,因为要杀张四维的是他自己。
对付高拱的动静太大了,一个不好,皇帝开始翻旧账,张四维诛九族,那岂不是王崇古无缘无故上族诛的名单
张四维用的人,绕不开晋党,绕不开王崇古,所以王崇古不同意,张四维就做不到。
“他要害我”张四维面色狰狞的指着自己厉声说道“舅舅,他要杀了我咳咳”
张四维情绪太激动了,争辩的时候,用力过猛,便立刻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扶着俯首慢慢坐下,才算是好了些,才有气无力的对王崇古说道“舅舅啊,是他要害我,我必杀他”
“你怎么知道是他害你怎么就不能是张居正或者葛守礼呢”王崇古实在是搞不懂张四维的逻辑,怎么就认定了是高拱要害他,高拱现在回到新郑,连签书公事都不能,怎么那么大的本事,跑到京师来害张四维。
张四维就是典型的心学门生,我觉得我对,全世界都得听我的。
张四维面色凝重的说道“张居正不会,全楚会馆的那个庖厨仍然还在,他向来最讲规矩,要是整治我只会光明正大,而不是用这些鬼蜮伎俩,葛守礼憨直,更不会了,只有高拱会,我之前将其牵连到了刺王杀驾案中,他怀恨在心,故此要杀我。”
“就是高拱”
王崇古想了想接着劝道“哪怕就是高拱要害伱,你先借着他的名头搞出了刺王杀驾案,又让他背了这么一个罪名,而杨博和张居正为了朝局的稳定,不加追究,息事宁人,高拱报复你,难道不是你犯错在先吗”
“舅舅他要害我,我自然要杀了他才能安心”张四维指着自己瞪着眼睛说道“他要杀我,我还不能杀他,舅舅还要我反思自己的错误吗”
“我反思自己是否仁、礼、忠、信吗”
王崇古厉声说道“就只许你害人,不许人害你吗孟子曰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你总是以鬼蜮的伎俩害人,被人以鬼蜮伎俩所害,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真的是一点正道都不走,你说你是不是不仁、无礼、不忠之人”
“哪怕是你把孟子读明白,而不是整天抱着那堆良知之说,觉得心无外物、即心即佛、明心见性、心外无理,也不至于如此的混账好你既然崇尚心学,那你为什么不讲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呢”
张四维深吸了口气才说道“凡夫俗子也可以成为圣贤,则人人可以成为尧舜我欲掌生杀予夺之权,又有何错”
王崇古不敢置信的看着张四维说道“王守仁说这话,说人人可为尧舜,是引用孟子告子章句下人皆可以为尧舜,说的是鼓励人人向善,个个都可以有所作为。”
“说的是道德圣人的尧舜,不是权力的尧舜你到底是怎么理解的天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也不是北天极,众星环绕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