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邦德抿抿嘴,没有凑趣,也没有推辞,只不紧不慢地吃着桂花糕,一面眺望运河上百舸熙攘的景象。
对他这样心性的人来讲,将“你开心就好”的态度藏起来,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身后,穆枣花正从客舱里钻出来。
穆枣花和另一个男情报员李大牛,是郑海珠点名带着北上的。
一个作为郑海珠的婢女,一个作为吴邦德的小厮,外人瞧来就是最寻常的主仆之家,离开隐私性较好的船只、回到陆地上行走时,也不会惹疑。
穆枣花被郑海珠点中后,心花怒放。
历练的机会固然难得,更令她欣喜的是,可以与吴公子同行。
“郑姑娘,吴公子,舱房都收拾好了。”
此刻已过酉初,深秋入夜的时辰很早,甲板上水气寒凉,几人钻到舱中,吃了船家准备的汤面,便要就寝。
“枣花,我不需要这个,你用吧。”
吴邦德从自己的舱房探出身来,将一个汤婆子递给穆枣花。
郑海珠赞道“嚯,枣花的心可真细,竟然还带了这个。”
穆枣花脸一红,一面接过吴邦德手里的汤婆子,一面又赶紧钻进郑海珠的舱房,摸出同样的一个来,解释道“江南秋凉江北寒,我怕船上简陋,冻着了姑娘和公子。”
吴邦德神态和蔼地冲她点点头“情报员心细是好事,你们早点休息吧。”
一夜无话。
郑海珠在河水温柔的怀抱里,睡眠质量很好。
不曾想,翌日辰时到了淮安钞关时,吴邦德头上的儒巾,不灵了。
淮安水关前,哀求声、怒骂声,此起彼伏。
五六个身着皂袍的税吏,跳上跳下,不断报出让船上货主们不服的税银数字。
“不服不服就去万岁爷御前告老子。他娘的,老子吃着冷风跟你们斗智斗勇,还不是为了万岁的旨意,为了户部的派额,为了大明江山。”
税吏中,看上去像是领头的一个,蜡黄面孔,老鼠胡子,露出满嘴龅牙,大义凛然地训斥着试图反抗的人。
终于轮到郑海珠他们的商船时,老鼠胡子明显眼睛一亮。
这船不小哇,船上的男女仆人也衣着整洁、面容饱满,应该是来自体面殷实的东家。
可以收一笔大税了。
老鼠胡子带着手下的小税吏,噌地跳上甲板。
许三迎上去,陪着殷勤的笑脸道“税爷,我们家少爷是国子监的监生。”
老鼠胡子抬起下巴颏儿,斜瞥一眼在许三身后背袖而立的吴邦德,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