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国子监的监生,不好好读书,凭着一块头巾,给奸商们夹带了”
老鼠胡子这话倒也不算空穴来风。
运河上,有些脑瓜灵活的货商,在临近钞关时,会观察水面上的同行客船,若见到文士打扮、多半有功名在身的客人,会主动去搭讪,支付几两银子,央求他们移步到自己的商船来。
因大明立国的规矩,身有功名的读书人,哪怕只是个秀才,也免除田赋徭役,顺带着各地钞关税卡亦会给予放行。
然而,这几年,国库越来越困窘,户部对各地钞关干脆实行定额上缴制,不论往来船只实际运的什么货、运了多少,钞关每年上缴的银子,不得低于定额。
淮安没有扬州、杭州那样繁华,淮安钞关今年却也得给户部上缴八万两银子。
这个数字,加上淮安各级贪污三成比例来算,意味着钞关税吏今年得收十二万两银子。
漕粮军饷的船不能收,地方给京中各部送的摊派贡物不能收,在任官员的私船不能收,缙绅的船不能收,可不就得逮着寻常商户的船,狠狠地收
偏偏前几个月山东闹闻香教,殃及池鱼,徐州和淮安钞关的过往商船也少了。
总算入秋后太平了些,船多起来。
淮安钞关的主事官员算了算,你娘的,剩下的最后两个月,每天得收一千五百两银子,才能同时完成户部的定额征收,以及上司的定额贪污。
所以,老鼠胡子这些基层税吏,目下执行的口径是,只要不是结伴而行、进京赶考的举人,对那些落单的监生秀才的,照样往死里收税。
是以,老鼠胡子根本不理采走上来商量的吴邦德,只将枯瘦的胳膊挥了挥。
手下跟班即刻跳进货仓,须臾伸出头颈汇报道“舱内宽阔,货都塞满了,计税四百两。”
许三大惊,赶紧一面往老鼠胡子手里塞好处费,一面咋舌道“税爷,这,这不能啊。我们的货统共就两三千两的本钱,四百两的税银,岂不是八税一了咱大明,啥时候收过这么高的税,税爷莫开玩笑哈。”
“哪个和你开玩笑”老鼠胡子把那小几两银子扔在甲板上,义正辞严道,“朝廷如今处处要用钱,不从你们做买卖的兜里掏,难道指望天上掉银子吗莫废话了,不交税银,就别想过咱这淮安钞关。若耍赖拖延、堵塞关道,就算你们这位监生公子不能拘,船上的其他人可没有什么国子监的头巾,都得给老子去牢里过夜。”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位穿着绣花比甲、织金马面裙的年轻妇人,从客舱出来,款步走到甲板上来。
郑海珠驻足于税吏跟前,微微欠了欠身,淡淡道“税爷再大的火气,也不能耽误这条船往济宁去。”
老鼠胡子见这女子从头到脚的这一套,比旁边那公子的湖绫直裰还华贵,开口说话时,两道目光直射过来,浑无寻常妇人的瑟缩躲闪之态,立时就将气焰收去几分。
他只冷声问道“去济宁的船多了,怎么,你们的船有什么金贵之处么”
郑海珠道“船不金贵,但船上有些东西,份量不轻。”
她说着,走到货仓那端,冲着还站在仓边的税吏道“小兄弟,你把那些杉木箱子打开,看看是什么。”
税吏疑惑地打开,转头对老鼠胡子道“头儿,是灯彩。”
老鼠胡子盯着郑海珠“灯彩又怎样,运灯彩去卖的商户,照样得交银子。”
郑海珠不温不火道“这些灯是我们家自己做的,不卖,只送。我们会在济宁下船,然后送灯去兖州鲁王府,给王妃敬贺芳诞。”请牢记收藏,网址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