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的麻袋是哪户炭工送来的”
崔管事慌里慌张上前,声儿都发颤了“回,回小殿下,是小人婆娘的兄弟家。”
“姓什么”朱以派的口气依然听不出情绪。
“姓赵。”
朱以派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和气,往地上丢了个小物件“赏给你舅兄家的。活计做得细。看看别家送来的炭,就这么拿竹筐子露在外头,啊路上淋雨了怎么办现今挂西北风,半夜从那破窗户里进雨了怎么办本将军今日发这样大的脾气,就是因为昨日咱府里的炭,有潮得不像话的,把小县主都给熏咳嗽了”
崔管事躬身捡起地上的东西,竟是片小金叶子。
娘来,否极泰来的感觉真好。
他忙鸡啄米似地磕了四五个头,大声道“小殿下训斥得是,训斥得是。炭在山中,小人顾不到。炭进了这院子,就该是小人尽心照管的。小人今后,定将其他几家的炭,也护得严严实实。”
朱以派鼻子里“哼”一声,又深吁一口气。
仿佛来大闹一通,终于舒坦了。
他往院外走,忽地又想起什么来,问道“哎,炭院那头是不是还有个门”
崔管事答道“是,西头有个门,门外隔着甬道就是宫墙的东二道门。”
朱以派道“领路带我去,本将军要进宫。”
崔管事一愣,脱口而出一句僭越的问话“这个时辰”
朱以派脸一沉“怎么,你一个发炭的,倒管起本将军来了告诉你,本将军正是向殿下去告状的。木材院的管事,和宗藩里一个没出息的仪宾勾结,借修缮别业之名贪墨木材银子。尔等也听好了,今后若有宗藩找你们,打炭火的注意,首告于本将军者,重赏。”
仪宾,就是郡主、县主之类宗室女子的丈夫。
宋明一代的皇帝、王侯家,做了公主的驸马或者宗室女的仪宾,意味着从此与仕途无缘。
故而大家族寄予进士及第厚望的男丁,鲜少愿意做仪宾。
被推出去做仪宾的,不少是相貌俊秀但制艺无望的子侄,婚后吃着老婆娘家的软饭,渐渐意志消沉,更有爱上烧钱的古玩字画之类的,时间一长便打起各种贪墨主意。
崔管事平素还真的遇到过用各种名目多要拆炭的仪宾,不堪其扰,此际一听,忙领着众人纷纷应喏。
朱以派等人等往柴炭院的西门走,方才那声称炭房肮脏的年轻人,不知从哪儿提了个灯笼来,殷勤地跟在一边,补充火把照明的盲区,边走边提醒朱以派和郑海珠注意脚下砂石。
到了西门,朱以派忽地止步,指着一溜靠墙摆放的木轮,问道“此为何物”
崔管事恭敬道“小殿下,明日王妃寿宴,灯彩里有些大家伙,舞灯的班主为了让王妃惊喜,会带着舞灯人先聚于我们拆炭院的场子里,焰火最盛时,他们就从此门穿过甬道,再过王宫东门,正巧赶到存心殿前。小殿下看到的这些轮子,都是灯彩的,实际咋弄,小的也不晓得。”
朱以派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反倒有些不悦地咕哝一句“故弄玄虚,靡丽之技,不过是为了诓我们朱家的银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