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以扮演薛仁贵的大武生为中心,四周翻跟头的、耍银枪的、扬鞭打马的、弯弓搭剑的,打眼望去,满场竟有百来人大显身手似的。
鲁地宗藩里的族人也好,王府各衙的文官也罢,附庸风雅的居多,寻常看的都是咿咿呀呀、低吟慢唱的各种文戏,今日这波澜壮阔的大场面,还真是令他们开了眼,纷纷鼓掌叫好。
只是,若再留意,这出戏中的大部分“唐军”,还真称不上武生,最多就是龙套,并且是动作僵硬的龙套。
翻跟头的姿态不舒展,枪花耍得不够优美。
朱以派邻座,有个素知这位小殿下脾气的宗室勋贵,摇头道“镇国将军,这草台班子,不知讹了咱鲁藩多少银子,回头你得查查。”
朱以派轻哼一声“凑合看吧,这戏主要看的是薛仁贵,旁的,你就当,看个人多热闹劲。”
待到扮演薛仁贵与奴酋的几位伶人,来来回回的高亢之腔唱罢,“薛仁贵”取了那把用作道具的大弓,“绷绷绷”空拉了三声响弦后,铜锣再次敲起,众人纷纷下场,分流退回到两侧乐师班后的阴影之中。
于是,殿中下首的宫廷乐师们,接替戏班的乐师,开始演奏柔悦曼妙风格的丝竹曲目,多为筝、箫、琵琶的合奏,让宾客们在舒缓的氛围里用膳。
鲁菜,可是八大菜系之首,今日王府夜宴上的鲁菜,更是尽现孔圣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主旨。
连那九转大肠的每一节中,都嵌入了海参末与虾仁碎,做出了老枝白梅的意向,其炫技的冲动一览无余,估计灶边神匠们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如何在大肠上镌刻一部论语了。
然而上辈子以吃货自居的郑海珠,此刻无心像身边的张耀芳那样品尝仙馔琼浆。
她只用最快的速度,干掉了半只酥嫩的扒鸡。
这玩意最补充体力,谁晓得待会儿发生什么情形呢。
正斯文地品鉴着百花酿豆腐的张耀芳,斜睨一眼郑海珠。
这女娃娃,平时不矫揉造作,算个优点,但目下的场合,再怎么也得细嚼慢咽一些吧。
郑海珠拿王府浸过花露的帛巾擦擦油嘴,不知怎地,想起一年多前在岱山岛探宝前,也是为了体力充沛而吃下的鱼肉蒸糕。
只不知,今夜的嗜血鲨鱼,有几条。
随着一支汉宫秋演奏完毕,殿内的太监和殿外的小火者,又进行接力唱报“焰火起,灯彩舞。”
很快,“咻”地一声,第一支焰火飞向幽蓝的夜空。
星弹升到中天,立时“叭”地散开,蹦射的银色亮线,勾勒出一朵丰韵富丽的巨大牡丹。
大牡丹的轮廓尚未完全隐去,又有数支焰火飞天。
艳紫、玫红、莹绿、金黄,分别绘出串串葡萄、点点红梅、丛丛翠竹、闪闪如意。
在这晶芒无数月边开的盛景中,王府的竹笛师傅们,开始吹奏欢快的笛曲。
鲁王朱寿鋐与王妃孟氏,携手起身,招呼左右宗室成员,漫步到殿外阶前,与张耀芳等王府属官,共赏焰火里的灯彩。
只见自远处承运殿的东侧方向,似有一条耀目的火龙,缓缓行来。
过了承运殿,现形于存心殿前被焰火照亮的广场上时,宾客们终于看清,那并非整条火龙,而是由大象、狮虎、骆驼、彩凤等举行鸟兽排成的阵列。
这些之前置于城阙下大棚中的彩灯,此刻通体的绢绸,在内里灯烛和天上焰火的双重映衬下,更显得鲜艳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