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甜只是食管有轻微的反流性炎症,辛辣油腻不能碰,热蓬蓬的软糕倒可以。
南城广场背后的夜市熙攘喧哗,江甜在前面拖着陆允信走,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蹦蹦跳跳一脸兴奋。
陆允信时而怼一两句,时而板脸,时而绷不住地无奈应好。
他偏头抿笑,脑海里不可避免地浮出两人高三,她也是在这样的热闹里,自顾自蹲到自己脚边,给自己系红绳,那根红绳现在还在他脚腕,也在她脚腕上。
然后,顺理成章地想到高考结束,她临走前,留给自己的两本日记。
陆允信那时候喜欢江甜,可能是喜欢她本身,可能是喜欢她喜欢自己,也可能是水到渠成。那时候陆允信还不太明白喜欢到底是什么,最直观的大概是她在时会开心,她走了会难过。他甚至觉得她永远把自己排在最后,大概没有说起来那么喜欢自己。
直到在她日记里,从她的角度看出来——她笨拙的接近,她娇软的埋怨,她一边骄傲一边又带着骄傲追他跑。
每一段,都像一把小锤,敲打着陆允信摇摇欲坠又倔强稳住的自我。
“他帮我赶跑了混混,给他说谢谢,结果这人爱答不理一脸拽样,不就长了一张超好看的脸吗?”
他看时想,是某人自己贴上来的,不是我帮。
“好吧,我知道了,破纪录的竞赛大神,用那谁的话说,就是同样在食堂吃鸡肉卷,我们想的是今天的肉柴不柴,沙拉酱有没有刚刚好,人家想的是切比雪夫不等式,柯西不等式,黄金分割……”
他看时想,鸡肉卷好吃就吃,不好吃就不吃,不知道某人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大的热情和室友讨论这些琐事,还是女孩子都这样。
“在芒果、绿豆糕宣告失败后,他终于喝了我的水啊啊啊,我不喜欢闻男生身上的汗味,他跑完步只有汗水,没有汗味!”
他看时想,这条不评价。
“……”
“毛线说我这是犯贱心理,他越是面瘫,我就越是想贴上去,他越是不接电话,我就越忘不了……好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生诶,说过话,我对他笑过,他对我扯过唇角,四舍五入的话,他就是初恋了,不管不管。”
他看时想,这条也不评价。
“……”
“毛线说大半年没有丁点联系,指不定对方都发福成了个大胖子。我执着的可能不是他,是喜欢他的自己。想着一个人,因为他很好,让自己也慢慢变好,或许吧,但努力刷题有高分回报的感觉真的很爽。”
他看时想,自制是一个人最基本的底线,所以他不可能发福。然后,某人大概没尝试过不刷题满分的感觉,但……好像并没有这么爽?
“……”
“毛昔安是个大骗子。”
“外婆说,看上去心肠硬的人,其实心地是真软。”
“他偶尔还是很好。”
“这人心眼怎么这么坏!要不是划三八线是小学生的把戏,我,我,我。”
然后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他难受了,我难受了……说不出的感觉,就是说不出。要是这都能说出来,我为什么不去当作家。”
再然后是,“约会”“感谢大慈大悲公交车师傅,让我亲到他耳朵,好软好软的样子,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摸一摸,阿门,不对,阿弥陀佛。”
再看到,“感谢恐怖片,感谢暴风雨,四舍五入我已睡到!哈哈哈!”
“以前不喜欢薰衣草的味道,但程女士说薰衣草可以健胃安眠,他肠胃不好,也总是很困……滴水穿石的意思是,陪程女士去买精油,薰!衣!草!最!好!闻!”
他有注意到她身上味道,但从没细究过。
“薰衣草”的发现宛如一个阀门,不经意拧开,那些藏在时间里的细枝末节跟着暴露出来。
她会在自己课桌的金属合页处包上小丝绒片,怕自己睡觉硌着。
可她自己的桌子都乱糟糟的,收不好。
食堂早饭的豆浆偶尔会插好吸管卖,她给自己送过来时,吸管口是扣在塑料袋里的,会害怕跑过来沾上灰尘。
可她自己的早饭有时都是在路上边走边吃。
自己保送后,在教室大多数时间是睡觉、给她讲题。四五月白天热,晚风凉,上晚自习自己犯困,她想关窗关不动,又怕风吹着他,就左手拉住窗帘按在墙上,右手刷刷落笔,一按就是一节晚自习,甚至两三节。他之前却只当这是她特殊的思考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