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纵性痛哭了一场,十分不好意思,由紫鹃、青禾帮着换了一领淡紫色的五彩绣花对襟褙子,便赶过来伺候洪氏。洪氏道“我的儿,可不用你忙我这里就好了。你只管在边上坐着。”恰洪氏换的是一件蓝紫色缕金花草纹样的对襟褙子,又配一把淡紫色纱绣草虫的团扇,于是看了黛玉笑道“果然玉儿与我默契,这衣服,看起来就亲相。”随即又叹道“都是叫那混小子闹的,又招你哭了一场。当初真该先仔细问明白了,心里也有个预备才好。这又是我的不是了,也到底怪他行事鲁莽,不能仔细体察人的心意。”
林黛玉道“婶婶快别这么说。婶婶怜惜我的心意,黛玉怎么不知。至于表哥,他的心原是最好的。反倒是我惊吓着了他。还请婶婶原谅则个,更不要怪表哥。”
洪氏点点头,叹一声“好孩子,你就替他开罪吧。”携着黛玉的手,还到西面厢房中。见那些卷轴都还散放在书案上,并没有人收起或拿走。洪氏道“虽只看了一卷,大概可想见其他也都是如此。既然你哥哥说了都是要给你的,玉儿便收回房去,得空儿了再细细地看。但须得先应准我一条,再不可这样伤心抹泪、哭损肝肠。你只想着,你母亲在那边天上也惦念着你好,指望你每天欢欢喜喜的,所以切莫再伤心了。可记得了”黛玉一一应了。
一时日到中天,章太夫人那边打人来请洪氏并林黛玉。两人过去那边上房,陪章太夫人并女眷们一道儿吃了午饭,又说笑一阵,方才回来翕湛园歇昼。林黛玉到了自己屋里,看到桌上堆得整整齐齐的卷轴,心里又是一阵感慨叹惋,一没了睡意,所幸将卷轴逐一打开细看。旁边紫鹃不免劝说“姑娘,且放一放,躺下歇一会子神。心里累到了,可怎么好呢。”黛玉不听,反催她几个自去歇着。
紫鹃无奈,只得和青禾等退出房来。一回身,就看到院子里章回正在绕圈儿踱步。紫鹃忙道“表少爷来了,怎么大太阳底下站着,也不怕日头毒”
那边林黛玉听到动静,也赶紧走出来到门口,一面请章回屋里坐,一面吩咐紫鹃倒茶。章回道“林妹妹快别忙,我是来赔不是的,怎好再劳动妹妹。”
黛玉道“表哥这话,我就不懂了。表哥为我用心,黛玉还没正正经经谢过,怎么倒要表哥向我赔不是表哥不肯吃我这里一杯茶,妹妹也没有别的话说,只是今后也再不敢烦劳表哥了。”
章回听如此说,方接了茶。这边紫鹃也给黛玉斟了茶。两人各自坐着,就着茶盏吃了几口,彼此却是无言。半晌,章回才抬头,视线在屋里粗粗扫一遍,问“这边也是新收拾的。林妹妹昨日搬来,夜里睡得可稳若九兰香不足,只管打人告诉我。”
林黛玉道“表哥几次送了来,尽够用的。且我吃着关大夫的药,平日睡觉也安稳了许多,虽换了屋子,昨夜并无半点不适。”
章回点点头,又默默坐了一会儿,便要起身告辞,道“不扰妹妹休息。”林黛玉忙叫住“表哥且慢。”章回立时站定,见她微微垂了头,细声道“我看哥哥送来的书与字画,有些地方不大明白,还要劳烦表哥指点。但若表哥还有旁的事,只请自去,不必理我。”
章回笑起来,道“我能有什么旁的事。妹妹哪里看不明白且指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