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对训练班资金的调查就是“他”的丧命帖。而“他”动用部门力量追查此事,更是加速了“他”在死亡道上狂奔的速度。
在行政部九个下属处室,近五十人的属下中,开展训练班资金审计,这不是作死吗?
杜霖将沉重的身体,扔到床上,后脑勺枕在交叉的手掌上,郁闷地看着屋顶,心里苦涩难明。
这是个地动山摇的事情啊。盗取训练班资产,另设一个超能训练班。这比任何犯罪都令陆盟无法容忍。这简直是另立中央,颠覆政权呀。
而且此事追查下来,必然会波及到一大批人。此事若是被揭发出来,不仅是那个暗中谋划的犯罪集团(能做出如此骇人听闻之事,杜霖已经断定不会是一人所为)会被坚决镇压,与此事相关的管理部门,也将会因为失职渎职被一撸到底。此事一旦捅上去,整个21区可能都会完蛋。这是内患,比智能人暴乱,比智能人和变异人联手暴乱,甚至比叶芝人和曼哈人的入侵,更加严重的政治事件。
难怪那些针对自己的刺杀屡败屡战,坚定不移,却又不敢大张旗鼓,原来这事太大,大得连刺杀自己的人,都不敢明火执仗地对付自己。
而知道“他”被追杀的原因后,杜霖也失去大喊大叫“有人要杀我”的底气,因为,一旦区里某些人,或者大本营的某些人知道此事后,原本按兵不动的情况可能随之改变,说不定,他们会比那些刺杀自己的人,更加恐惧,说不定他们会抢先下手灭自己的口,以防此事被陆盟知道,危及整个21区乃至整个营地的地位和生存。
看着头顶镜子中的自己,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就像一股寒流在体内横冲直撞,杜霖的四肢、各处器官,都在那股寒流的冲撞下战栗。
怎么办?接下来,怎么办?
如果把自己掌握的事情捅出去,自己就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公敌。反之,自己只能默默地应付着一次次刺杀,直至自己在一次成功的刺杀中被杀死,就像“他”一样。
无助与恐惧是无数条虫子在杜霖心里到处爬动。看着镜子里那双空洞的眼睛,杜霖没有其他的感受,只是无助与恐惧。
他仿佛看到凶手冲他轻蔑地伸出中指。所有死去的刺客此刻都复活了,围成一圈,冷笑看着他,目光充满不屑,冷漠的看着整个世界都在举行一场异常喧哗的盛宴,而他被排斥在喧嚣人群之外,等待子弹或刀锋进入他的身体,带走他的小命。
杜霖深深吸一口气,搏动的心脏如同落在地面的玻璃杯,裂开了一道道细如发丝的裂缝,出现了一阵阵锋利的刺痛,全身肌肉都痉孪而本能地绷紧了起来。
进入这个世界的每一天,对他而言,就像一场恶梦,他从自己世界的文明地区,一下子跳进了这个残酷争斗的旋涡。
这里没有懒惰、这里没有和平、没有休息、没有片刻的安全,一切都混乱不堪,都需要他去行动。
进入21区总部后,他以为一切风平浪静,谁知他的生命和肢体同样处在危险之中。
他的身体开始哆嗦,哆嗦得太快,连眼前的一切都震得模糊了。
他就像是正从某种必死的癌病中苏醒过来,而他剩下来的唯一选择,就是考虑自己怎么去死。
被猿猱山谷里的那杆狙击枪射杀,或许是最直接、短促的死法。
狙击子弹从枪膛射出,到穿透人的身体,千米距离,只需零点二五秒。黑暗瞬间淹没了一切。
被玄武镇那对青年男女刺杀而死,是仅此于子弹射杀的第二种比较利落的死法。
当刀落下时,他似乎听见了自己中刀的哀叫,刀锋割破脖子时发出的细微声响。鲜血从创口激射出去,噗呲呲,鲜艳得如同霞光。而他则痛苦地哼哼着倒在街道上,两三分钟后,剧烈痉挛的身体开始冰冷,然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