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天启银行地下室围殴致死,或许是较为悲惨难熬的死法。
他似乎听到对方拳头反复击打在自己肋部时发出的砰砰声,他感觉到自己皮肤底下的筋腱、肌肉和血管在扭曲断裂。他长大着渗血的牙齿急促的喘息,鲜血在那地下室的灯光照射下,不断喷出口鼻,他无能为力,就像是灶头上等待最后一击,然后被下锅烹煮的鱼。
想象着自己死亡的各种过程,看清楚了自己临死的每一个细节。
他似乎想象出自己的躯体是如何砸向地面,又怎样被那些杀手野蛮蹂躏,无耻对待。
他仿佛看到在那些过程中,那些贪婪的、疯狂的、惊愕的、痛苦的、狰狞的表情;
他仿佛听到了那些嘈杂的、求饶的、凄厉的、狂喜的声音;
他仿佛嗅到了那些血腥的、酸臭的气味,他也仿佛感受到了寒冷的气流和灼热的疼痛……
受死吧!
这是古人对垒、阵前对敌,常在嗓子眼里奔啸而出的三字经,可是谁也不认为受死的是自己。
凭什么我会是受死的哪一方?所有人都会这么想。他们在这股信念和勇气下,将刀枪扎进对方的身体里。即使不幸自己被对方阵亡,他也不相信是那三字经的魔力,对冲着自己来的,被对方刀枪扎进的原因,是自己不够狠!不够拼!
我还不够狠!我还不够拼!
杜霖右手握拳,眼中渐渐起了寒光。
他从小到大,从未被人一次又一次地逼到生死边缘,如此狼狈不堪,却连对方的样子都没看到,就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就死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世界。这让他的骄傲,无法接受。
一个人到了困境的时候,总想做点什么。那是一种情绪的宣泄。
无论是向好的一面,还是向恶的一面。无论是积极作为,还是消极等待。只要能暂时摆脱当前的处境,他都会像尿急一样,不管时间地点合适不合适,都要褪下裤子,为被憋得几近炸裂的膀胱减负。
对于一个有着明确目标的人,此时他的所有精力都会投放进去。而对于一个目标尚不明确,无法有效作为,同时又算是有些钱的人,那种想做些什么的愿望,那种想减负的冲动,更像一个头出笼的野牛,疯狂乱撞乱踢,无法遏制。
有钱人摆脱烦恼的方式不外乎两种:喝酒,找女人。
生死之外,无大事。
被死亡逼迫、被愤怒缠绕的杜霖,此时倒有些鄙夷自己平日里坚持的所谓人生道理。
他像一个勘破红尘、拈花开悟的人一样,忽然明悟了很多事情,比如“牡丹花下死”,无疑是男人至美的人生归宿,至少比那几种遇刺而亡,被人如猪狗宰杀,更具有吸引力。
他决定放纵自己。来到这世界三个月了,几乎天天提心吊胆,防范不知来自哪个方向的子弹和匕首,把他的精神挤压到几近崩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