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四下张望,不见其他随班行走,知她摒退左右,定是要狠狠责备自己一顿。思虑至此,心中反倒释然,见她提腕往砚台里捺了几笔,起身趋前,拿起青瓷水注与腾龙贡墨替她研墨。
“回去坐好。”
花灵蝶继续低头书写,仿佛连拨开他的手都嫌麻烦,片刻工夫都不肯浪费。
安生悚然一惊,仓促间听不出她的口气起伏,只觉甚是不善,低头快步而回;直到坐下,才发觉水注墨条还捏在掌里,一手一物,就像小孩儿拿着波浪鼓,模样颇为尴尬。
转眼花灵蝶又写完一摺,要研墨却又不见家生,抬头见他回来也不是、坐着也不是,手足无措的呆样,圆睁杏眼便要发作;瞧着瞧着,忽然“蹼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直如冰消瓦解、满室生春,安生都看傻了。花灵蝶一笑之下,再也板不起脸儿,双颊晕染,咬了咬丰润的唇珠,又气又好笑,嗔道:“杵在那儿做甚?快还墨条来,净碍事儿!”
安生如获大赦,自己也觉得好笑起来,忍笑趋前研墨,渐渐不再忐忑。
花灵蝶微侧着秀靥提笔写字,淡然道:“你现下是七品侍卫啦。要注意言行,打从明日起,莫要再干这等差使了。”
安生心中有愧,低道:“是。”
研至浓淡适可,轻轻放下水注墨条,快步回座。
花灵蝶搁下笔,指着手边的头两封书柬。
“这封是呈给吏部的公文,第二封则是发给掌理皇室事务的宗正寺,明日一早我便派快马驰报京城,两头递交。主上无戏言,他既让你做无双城的带刀侍卫,你就得拿出七品武勋的样子来,关于服仪进退等我会再找时间教你。带刀侍卫是正七品的散官,年秩八十石,每月另支薪俸四千钱,足够你买块良田,安心奉养你阿叔啦。”
安生羞愧难当,双手紧握扶手,低头不敢说话。
花灵蝶指着刚写完的另一封便笺,那是无双城内通用的关条。
“你今日在云上楼插手天残魔剑之事,虽救了阳顶天一命,可别奢望他会感激你。你当众扫了他的颜面,以镇东将军府耳目之广,难保不会找你麻烦。”
安生感激之余,心中不禁掠过一抹寒意。
他并未天真到以为阳顶天会感念他的出手,而是此刻才忽然省悟:随着“安生”这个名号为人所知,如阿叔、鬼叔叔这般平凡安居的小老百姓,竟也成了“横扫八荒”阳顶天及镇东将军的对头。昨夜段誉的提醒言犹在耳,今日竟已不幸应验。
江湖之险恶,令安生不寒而栗,喃喃脱口:“原来我竟救错了他。”
花灵蝶轻哼一声,怫然不悦:“你午间于禁园,没做对过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