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闻言长叹:“李真人,你也害了韩老,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陈长生一凛:“原来是郝二爷救了我!”
他睁开双眼,赫见李求道挥爪扑落,郝兰生正盘膝坐在自己身前,按说无法转身接敌,谁知郝兰生随手一挥,袍袖“噗喇喇”地像船帆鼓起,伸展成圆滚滚的一管,将角落的竹编画笼拖了过来。李求道身在半空避无可避,被画笼撞落地面,落地时微一踉跄,连忙伸手抓住画笼,欲稳住身形。
那竹笼甚轻,当然支不住百来斤的身躯,郝兰生叹了口气,修长洁白的右掌穿出袍袖,挽住了竹笼的另一侧边口。见陈长生睁眼瞧来,低声道:“收摄精神,万勿分心!情动即心魔,大悲大恸最是伤身,你离走为入魔仅只一线,我助你行功,但治本之道还在你自己。”
陈长生会过意来,闭目调息,不敢再分心。
花灵蝶虽不会武,也看出李求道狼狈,心中暗叹:“郝二爷忒也天真。他欲周全李求道的脸面,偏偏没想过人家领不领情。”
不知怎的,忽想起当日在云上楼出手解救阳顶天,少年那英飒磊落、毫不犹豫的利落身影,心底一阵欢喜,欣慰,自豪。
场中李求道的脸上,却是青一阵红一阵,指节捏得格格作响,几乎将竹笼边口抓碎,瞥见笼中的檀木剑柄,把心一横:“今日拚着得罪神器门、无双城,也要毙了陈长生那小畜生,为我孩儿报仇!”铿的一声激越龙吟,檀木剑脱鞘而出,直取陈长生咽喉!
自众人入厅以来,争斗始终未及兵刃,此时何煦、钟阳见他擎出檀木剑,心念一同,双双遮护在花灵蝶身前。
冷凌霜忍无可忍,一挑柳眉,按剑跃出,清叱:“李真人!你我同是来客,难道真要见血?”
一阵金铁交鸣,李求道的随身八僮纷纷抽出刀剑,拦住她的去路。厅外一千金甲武士循声而来,刀出鞘,枪露尖,散成半月形围住厅门,只待大总管一声令下,便要蜂拥而入。
路青山、莫欺霜交换眼色,莫欺霜轻搭在师妹的肩头,冷凌霜望了场中一眼,忽然醒悟:“看来郝二爷胸有成竹,李求道讨不了便宜,此时不宜横生枝节。”还剑入鞘,退后几步。紫薇观八僮顿时松了口气,暗自庆幸不用与“血染秋霜”交手,收敛刀剑,不敢造次。
大堂之中,郝兰生仍是盘膝端坐,侧对着李求道,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旋绕白影,似棍非棍、忽刚忽柔,正与李求道斗得激烈。不过奇的是:两人的剑招虽快,居然没有交击的声响,明明李求道手里的檀木剑光可鉴人,照理应该占尽上风,他却是闪避多、攻击少:反观郝兰生的第一记虽都刺在空处,手中那片白影却越斗越长,彷佛浓浆搅动、蜘蛛吐丝,李求道越斗越是局促,渐渐施展不开。
斗得片刻,李求道心头闷重欲狂,一声暴喝,起手混元剑诀如水银泄地、银河落霄,也不管什么拆解应对,凭着檀木剑的无匹锋锐横削竖劈,那雪练似的绵长白影被一寸寸削断劈开,绞出漫天的纸蝴蝶,如雪花般簌簌飘落。
郝兰生手中之物转眼只剩两尺余,白芒尽去,徒留乌影。他哈哈一笑,忽于纸片雨中振袖而起,霍然转身,一点木尖穿过飘落的碎纸片,倏地停在李求道的咽喉,竟是被削断的半截紫檀画轴。
而雪未停。绞碎的画卷持续飘落,如砌下堆梅一般,掉落在凝然不动的两人身上,肩头、发顶,腰掖袖间……手持木轴的青袍书生既不逼人也不动摇,便似雪中瘦梅,形影傲然孤挺。
李求道看似一败涂地,但不知为何,周身却无一丝狼狈,尽管左袖尽碎,裸出一只养尊处优的白皙光膀,模样比方才突施暗算时更伟岸超然,彷佛一瞬间回复宗师身分,无视天地之阔,眼中只有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