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凌霜欲言又止,心中几番天人交战,终于还是退到一旁,扶剑静听。
莫欺霜低垂眼帘,温言道:“家师三十年前确实由于一些原因,受了重伤,始终无法痊愈,为养病体,长年隐居于一处秘境,与外界声息不通,连我也不得见。上一回见着家师,乃家师收令萱为入室弟子之时,距今也有好些年啦。”
路青山失声道:“吴掌门不在百花轩内?”
莫欺霜微笑不答。冷凌霜沉默片刻,忍不住抬头:“此事不足外人道,还请路大人见谅。”俏脸紧绷,似有一丝微愠。
总算路青山混迹官场多年,非是麻木不仁的木头脑袋,省起自己一时口快,竟尔失言:“这是百花一脉保守三十年的大秘密,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前和盘托出,实已不易,吴掌门身受重伤,难免招惹仇家上门,行踪岂能轻易泄漏?”面皮红热,讷讷地闭上了嘴。
郝兰生见机极快,接口道:“代掌门,贵我大派同气连枝,唇齿相依,吴掌门更是今之栋梁。如代掌门不弃,本庄左近多有良医,家兄对此道也颇有涉猎,不定能为吴掌门尽一份心。”
莫欺霜微笑道:“多谢二爷。众所周知,家主精研药石二十余年,堪称武林的国手大名医。然家师之患,牵延甚深,当年也曾遍访名医,皆曰‘不可治’;家师花费十年光阴,终于悟出‘人见合一’的道理,索性不再求治,反而专心悟练本门至高的‘息断剑’。”
郝兰生精研剑法,熟知各门各派的路数,闻言不禁一怔,奇道:“这门《息断剑》是吴掌门新创的剑法,抑或是前人所遗?”
须知百花剑法首重悟性,以入门剑势铸炼根基,别无其他。
但凡弟子一入门墙,只能学丶练百花基础剑势,直到悟出一套独一无二的剑法,经掌门人核验无误之后,才能获准进入“百花阁”历代先贤所留的创招图谱,以求精进。故而百花轩门下人人所用剑法不同,‘百花剑式’云云,不过是统称而已,并无实指。
因此在四大剑门中,百花轩虽历史最短,门下又多是娇弱女子,剑术水准却一直保持在相当高的位置,百年来迭有奇人佳作,朝气蓬勃,丝毫不显名门暮沉,龙钟老态。
江湖上流传:自吴忘情十八岁满师以来,一共创制了三套剑法,质量堪称历代之冠。但无论是吴忘情的创制,抑或百花阁中的古籍,都没有一门唤作《息断剑》的名目,又何来“本门至高”之说?郝兰生固然好奇,旁人也不禁同生疑惑。
莫欺霜澹然道:“二爷误会了。‘息断剑’不是一门剑法,而是家师钻研本门历代剑诣,所提出的理想境界。她老人家曾说,待修得清静无垢的慧门,身剑两成之日,病痛自然不药而愈,为此闭门谢客,不问世事。”
吴忘情在武林辈份甚高,声名又成就得早,少女时期虽有盖世功绩,却逢“凌云榜”等绝世高手纵横宇内,指宰江山,论武功论境界,皆非是一名妙龄女郎能及。而后轩辕王朝一统天下,才逐一凋零,但光是在江南道境内,除了剑魔寒无衣,至少还有一个人的武功被公认在吴忘情之上,她始终是坐三望二。
吴忘情从年轻时便要强好胜,揣想其心,应是多有不平。
众人皆想:“这吴忘情只怕是老煳涂了,放着剧患不医,却硬拿老病之身练武悟剑,练到遗世独立丶诸事不知,恐难指望。”
只郝兰生一人听得悠然神往,拈须微笑道:“好一个‘息断剑’!待得吴掌门出关,定要亲向她老人家讨教一二,以开眼界。”
“这是百花轩最大的秘密,原不该轻易泄漏。”莫欺霜抬起明眸,目光一一拂过在场诸人,澹然道:“为防邪派滋事,敝门三十年来秘而不宣,一直保守至今。今日情非得已,说与诸位知晓,还请看在过往盟情,万勿泄漏。欺霜代敝门上下,先行谢过。”领着冷凌霜敛衽施礼,盈盈下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