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跃上车座,放下吊帘,持起缰绳驱车前进。百兵堂诸人慑于他的气魄威仪,生怕自己也被问到“你叫什么名字”纷纷让出道来,不敢拦阻。骡车行进极慢,简陋的篷顶一路晃摇,拖着尘沙越来越小丶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直到再也听不到骡车车辕的铃铛声响,桥上的百兵堂众才又恢复行动。只是杨六郎一想起那张血肉模煳的扭曲面孔,以及那股中人欲呕的腐臭血气,终于还是忍不住趴在大呕特呕,将昨晚吃的酒菜吐了个清光。
……
韩秋色驱车前进,好整以暇,直到行出数里,再也看不见法雨溪的水面粼光后,才“吁”的一声,在一处山泉边停下骡车。
“难为你啦,赶快起来!趁现在没人,把那玩意儿洗干净!”
全身包满绷带的“阿呆”一跃而起,飞也似的冲到山泉畔,死命地扯去白布条,趴在草丛里干呕起来。片刻,他将塞在鼻孔里的两枚茴香擤出,用清洌甘美的山泉水洗去一头一脸的秽物,露出一张浓眉大眼的黝黑面庞来。
“化妆成阿呆”这个点子固然冒险,却得益于韩秋色周游天下时所学的精妙易容术,能巧妙模仿出伤口化脓丶甚至露骨渗髓的模样。
纵使百兵堂设下天罗地网,也万万防不到他这骨相之术。“易容术的最高境界,便是‘改变骨相’。”
韩秋色得意洋洋:“许多易容术会被看出破绽,大抵也是出在这一项。掩饰表象丶欺骗目光,对付不了真正的高手;精妙的易容术,要做到化高为矮丶易胖为瘦丶转女为男,才能算是登峰造极。”
安生忍不住问:“你到底在我脸上弄了什么,怎能这般传神?”
“你就别问了,知道了你也不会开心的。”韩秋色耸了耸肩:“只要故意做得夸张一点,便能唬住那些不长见识的水匪。”
安生一脸佩服。“老韩,你和姊……大总管一样神机妙算,都猜到了百兵堂一定会包围铸剑山,才想到这等脱身之计。要是只有我一个人,一定是硬闯下山,然后被他们逮个正着。”
“厉害的是她,不是我。”
老韩摇头:“如果非她的暗示,我也没想到百兵堂会一边上山要人,一边在山下逮人。这一招很是厉害,既不押大也不押小,不管开的是哪一边他们都要赢。咱们只闯过了头一阵,百兵堂将你的图像传遍各处河津码头,易容术不能整天黏着脸面,久了会长疮生脓的,此后行动须得加倍小心,否则将寸步难行。”
安生洗净头脸身体,掘了个坑将纱布衣服埋好,钻进车里,从垫褥下取出预藏的新衣换上。“要出发罗!”
老韩跃上车座,回头瞥了帘内一眼,不觉失笑:“喂喂,穿着那身衣裳不难受么?还不赶快换下来?”
“老韩,这样他不明白的,得让他看见你的嘴。”
安生对着呆坐的清秀“少女”飞快打了个手势。
“阿呆,快换衣服,我们要出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