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真淡淡一笑。
“既然两位都不服,再重新比过罢!二位想怎么比?”
“且慢!段有一事,还望大师释疑。”
“将军但说无妨。”
段天涯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十年前大师初渡红尘,乃为阻止仙山出世;今日故作市井泼皮之行,仍是不欲仙山现世。段不明白,就算大师施展神通,藏起了仙山,世人仍不会放弃寻山探秘,循环争端,永无休止。大师花了偌大心力,却只是白费工夫,令人费解。
“我想了又想,只能认为大师欲阻者非是‘寻山’,恰恰是仙山自身。段虽不才,实想一见,大师所惧者究竟为何?”
鉴真含笑点头,露出赞许之色:“将军慧见,非同凡响。将军所说的一点也没错。”敛容肃道:“仙山上的东西,远远超过此世所知,一旦现世,不管落入谁人手里,普天之下,都将同陷浩劫!除非有人胜过了老衲,兴许即有一窥其秘、不受迷惑的本领,届时,仙山方能现世而无虞。这便是老衲无论如何,非胜不可的理由。”饶有深意地顿了一顿,似乎意有所指。
段天涯陷入沉思,一时无语。
孔宣文朗笑道:“大师说得极是。十年前你我三人连斗七天七夜,文略、武功、术数、奇门……样样都难分胜负,比无可比,大师才露了一手‘须弥芥子’的奇术,将我二人移出仙山,从此再也找不着、回不去,仿佛世上未曾有过。
“今日若是再比文武术数,我等仍要败于‘须弥芥子’之下,不妨换个比法儿。”
鉴真单掌一立,俯首抵额:“愿闻其详。”
“三冥乃是世间罕见的恶徒,作恶多端,黑白两道莫不头痛至极。”
孔宣文笑道:“按照段兄的意思,除恶务尽,三人今日定要伏法,可惜在大师的誓言之前,堂堂剑帝竟不能出剑诛邪,着实令人扼腕。”
段天涯微微一哼,沉声道:“听夫子的话意,似也无意代劳?”
孔宣文手捋须茎,朗笑道:“我本不好杀。再说了,便是穷凶极恶的匪徒,我也不杀无由抵抗之人;若一次解了三人禁制,我亦无取胜的把握,无论走脱了哪一个,皆非武林之福。这个难题,兴许大师有解?”
鉴真垂落疏眉,摇了摇光秃的脑袋:“老衲也不杀人。”
“既然如此,咱们就比这个。”
孔宣文笑道:“三名极恶之徒,分与我等三人,不能杀、不能放,不能残其肢裂其体,或施以其他非人非善之手段,能令其去恶从善者,便算是赢啦。两位意下如何?”
鉴真微笑道:“有教无类,本是儒门事业。孔夫子这回拣了个取巧的题目。”
孔宣文哈哈大笑,抚须道:“此法门乃大师所授,我不过是现学现卖,新鲜**。”
段天涯却沉默不语。
三人之中,鉴真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孔宣文虽是儒门九圣之首,号称天下武儒流派数百宗门的领袖,但在“终生不使一人”的誓言之前,也无法再参与门中事务,索性隐遁山林,成了闲云野鹤。
但段天涯却是北关十万精兵的总指挥,半生出入行伍,带着一名武功高强,心性残毒的邪道冥主,既不能杀又不能放,还得想方让他转性,变成一个善良好人,这简直就是一场恶梦。
孔宣文笑道:“段兄不妨将尸王囚在这桅杆山上,以天然岩窟为笼,浇铜铸铁为槛,刨出地下泉流解其渴,以地底的爬藤根土疗其饥,令晨钟暮鼓、经声梵唱洗涤其心;公余闲暇走一趟越浦,瞧瞧他想通了没,顺便游山玩水,岂不美哉!”
这样露骨的讥嘲并未激怒“剑帝”段天涯,沉默只是为了凝神思忖,找出赢得赌局的门径。他秘密离开府已有数日,无法继续在此地耽搁;这场赌局对他最不利处,恰恰便是“时间”就算真的无计可施,只能布置一处囚笼关人了事,仍须花上几天工夫。北关军情非同小可,眼下虽无大患,然而十万大军的总指挥忽然消失无踪,既未向兵部告假,幕府之内也无人知其下落,一旦军中有事,后果不堪设想。
鉴真叹了一口气:“这个赌法儿倒也新鲜。将军若无异议,便这么说定啦。”
“段自当从命。”
端坐幽影中的魁伟男子点点头,犹如一座沉肃的岩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