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这个通,意思是知,是明。”
苏武拍着仅剩的独子道:“你现在回来没几年,还不解大汉,但为父希望,那个孝武期盼,大将军奠基,而今上与西安侯要勾画出的新大汉,我或许看不到了,你定能看到,并像为父一般,知之爱之惜之,在有人欲乱这天下时,能站出来!”
言罢,苏武走到了院子里:“老夫巫蛊时不在,未能阻止父子相残的惨剧,可今日,却非要出去管一管。纵是杯水车薪,但至少,要将这杯水泼出去。若能阻止大乱,虽蒙斧钺汤镬,诚甘乐之!”
他扫视院中的数十家仆门客,笑道:“诸位,出了这道门恐怕就要冒矢石而行了,汝等愿随苏武去犯险么?”
众人皆朝苏武作揖,仆从性格也随他,无需多言。
“大人,纵要出去,也披上甲,戴上胄吧!”
苏通国追了上来,他已经在肩膀上挎了一张弓,要陪伴父亲左右了,手里还端着一顶胄——这还是苏武的父亲苏建的。
苏武却拒绝,他的话,若换别人来说显得有些迂腐,但苏武说来却一点也不觉得怪。
“这是长安,在天子脚下,是大汉都邑。”
“不是匈奴,不是敌国!”
白发苍苍的老臣穿戴一身朝服衣冠,推开门,带门客仆从们出了家,行走在惶恐不安的尚冠里中,他虽然拄着杖,但每一步都是执拗和无畏。
“我不着甲!”
……
“又被卷进去了。”
许广汉哭丧着脸,被中垒营的人揪出家里,推攮着走在尚冠里中时,嘴里只喃喃念叨着这句话。
虽然一直是小人物,但他偏就倒霉,每次宫变都会卷进去。
第一次是巫蛊之祸后,他那会才三十出头,意气风发,担任昌邑哀王刘髆的侍从官,随御驾到甘泉宫,因为喝醉了酒误将别人马鞍放到自己马背上,结果被判为盗窃,罪当死,最后下了蚕室——事后有人跟他说,这是孝武为了警告昌邑哀王,故加重对他的处罚。
而他进宫当了宦者丞后,又遇到了上官桀谋反案,许广汉负责搜索上官桀在宫里休息的公馆,结果未能找到密柜里“几千条绳子”,又被贬为暴室啬夫。
自从女儿嫁了皇曾孙后,他家才算时来运转,许平君生长公主、皇长子,入宫为婕妤,天子后来虽然冷落了许平君,但对许家的恩裳却从未断绝,不但追封许嘉为关内侯,还封许广汉为昌成君,无列侯之名,而有列侯之实利。
他也不用在掖庭当差了,天子将那座早年在尚冠里的院落给了许广汉,又赏了十几个仆从,只需要舒舒服服养老即可。
但树欲宁而风不止,今夜长安忽生变乱,霍禹带着中垒营包围了尚冠里,又指名道姓要逮捕许广汉。
他面色惨白,但眼下最担心的,还是女婿和女儿的安危,嘴里不住跟押解他的年轻士卒说道:“吾乃天子妇翁,许婕妤之父,皇长子的外祖父,大汉的昌成君,汝等凭什么抓我?”
“抓的就是许婕妤之父!”
霍家的奴仆如此说,但中垒营的北军吏卒却觉得理亏,只挠挠头说依上命行事,大晚上睡得好好的,忽然来这么一出,他们自己也慌得不行。
就在许广汉要被押出尚冠里时,却打对面走来了另一群人,为首的竟是拄杖朝服衣冠的苏武,苏通国持弓走在一旁,让人诧异的是,还有更多的人在苏武一一叩门请求下,走了出来。
有丞相丙吉,京兆尹赵广汉,还有御史大夫于定国,于定国显然是喝了很多酒壮胆而出的,都和苏武一样,穿着上朝的衣冠。
他们的家仆随从加起来,起码三四百人,都手持守户的棍棒和拍髀环刀。
中垒校尉,中垒营的士卒有些迟疑,他们手里的矛戟锐利,一阵弓矢就能让这群家丁抱头鼠窜,但却不敢下手,尤其是领头的老苏武。
长安城中,谁人不识苏武,谁人不敬苏武?他一身皂服戴进贤冠,未着寸甲,但却昂然行于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