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高傲,也卑鄙。高傲得近乎不识时务,卑鄙得人所难及。金匮誓书上没有廷美这个人,亏他想得出来,这真是个天才的主意,而皇帝也顺理成章地把廷美踢出太后亲子的行列,踢出继承皇位的资格。
皇帝在心中暗叹,压下自己对赵普向来的不满,再来看看,赵普果然是相才,他才学手段或不及卢多逊,然而眼光决断,远胜于卢多逊。他忠于太祖,然而更忠于时势,更忠于大局。
他终于放手给赵普去做了,他重新起用了赵普为相。天下人都说,是赵普与皇帝做了交易,然而不是的,只是眼前的天下,不能再经一次折腾了。
只有牺牲秦王了。
皇帝微一走神,不觉元佐已经进来了。
楚王换了干燥的衣服,又喝了一碗姜汤,定了定神,走进崇政殿中。
他看到皇帝怔怔地坐着,似乎在想着些什么,父亲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根。他只觉得一阵热流涌下,跪倒在皇帝面前,便哽咽住了。
皇帝长叹一声,轻抚着他的头:“你这孩子,唉,你这孩子!”
元佐抬起头来:“父皇,你放过皇叔吧!”
皇帝脸色一变,道:“你说什么,哼,你可知道,不是朕不放过他,而是他不放过朕呀!”
元佐恳切地道:“父皇,皇叔这些年来,一直闭门不出,谨言慎行的。更何况兄终弟及,他本来就是皇储,实在是没有理由要反呀!要说他谋反,孩儿第一个不信。”
皇帝脸一沉,哼了一声道:“你又知道些什么!什么叫没有理由?一个人为了权力,什么事做不出来?他勾结首相,意图不轨,人证物证俱全,你一句不信,抵得什么?”
元佐大声道:“卢多逊并无口供,只凭一些小吏奴才的话,就要废一个亲王、一个宰相吗?”
“混账!”皇帝恼怒道,“什么叫小吏奴才的话?王法如炉,铁案如山,任凭是什么亲王宰相,也得受国法制裁!亏你还是个亲王,从小读的三纲五常,竟说出这些不明白事理的话来!”
元佐看着父亲,眼泪缓缓流下:“父皇,皇叔是您的亲弟弟呀。房州路途遥远,偏僻艰苦,皇叔上了年纪了,就让他留在京城吧!”
皇帝冷冷地道:“圣旨已下,岂可朝令夕改?”
元佐磕头道:“既如此,儿臣情愿拿自己的爵位,赎皇叔的罪,父皇就让皇叔留下来吧!”
皇帝又惊又怒:“你这是什么话,你吃错了什么药了?朕这般疼你,你却说出这种昏头的话来!”
元佐大声道:“父皇若真是疼儿臣,就当为了儿臣饶了皇叔吧!大皇兄二皇兄都已经去了,皇叔若再不保……儿臣做什么都无所谓,父皇、父皇的万世圣德不可有损哪!”
皇帝大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元佐缓缓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连累了这么多人,儿臣有何面目存于世间!”
“啪”的一声,皇帝重重一掌,元佐的脸上,立刻浮起一道紫红的掌印。“你、你这孽障——”皇帝眼睛都红了,气也喘不过来,大声道,“来人哪!”夏承忠应声而入,皇帝指着楚王道,“元佐颠狂无状,将他给朕逐出宫去,关在府中,闭门思过,没有反省好,不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