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佐还要挣扎,王继恩忙扶着他出去了。元佐的声音由近至远:“父皇,父皇三思——”终至无声。
皇帝跌坐在座中,喃喃地道:“你说说这小子,怎么这么气人!”
夏承忠小心翼翼地道:“恭喜官家,楚王仁厚,正是官家之幸,天下之幸呀!”
皇帝哼了一声道:“不能体察君父之心,倒为着个外人同朕胡搅蛮缠的。朕没被他气死就好了,还幸什么?”
夏承忠笑道:“楚王如何是为了外人,他不是说得很明白,是怕有损官家的圣德,宁可自己委屈些吗?只是他不及官家想得深远罢了,官家与楚王父慈子孝,都是为对方考虑多一些,为自己考虑少一些呀!”
皇帝看了夏承忠一眼,倒微微地笑了:“这孩子直肠热血的,是他的可贵处,也是他的不足处。将来的路,还长着呢,总得多历练一番,才肯晓事的。”
夏承忠应声道:“官家想得深远,楚王冷静之后,必会感念君父的苦心的。”
皇帝笑道:“承忠,你说话的口气,倒是越来越像继恩了。对了继恩呢?”
夏承忠笑道:“阿翁送楚王回府了。”
皇帝微微点头:“到底是他晓事。”
另一头,王继恩亲自送了楚王元佐回府,元佐只是发怔,也不说什么,听着皇帝派人宣布他闭门思过的旨意,嘴角掠过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王继恩端了一壶酒来,放到他的面前,道:“大郎,喝点酒来解闷吧!”
元佐看了他一眼:“阿翁不打算劝我?”
王继恩微微一笑:“大郎的性子最像官家,你们俩都是何等有主意的人,哪是凭旁人的话可以改变的。”
元佐淡淡地道:“可是阿翁你不同,你是看着我长大的人。”
王继恩笑道:“再亲近,您也不可能为我改变主意,倒不如,做些别的有用的事,比如说,陪您喝喝酒,解解闷!”
元佐长叹一声,心中隐隐作痛,王继恩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官家已经定了主意,再不是别人劝得回的,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力去保全现存的人。他摇了摇头,向王继恩举杯道:“说得好,咱们再喝!”
多喝了几杯,两人都有了几分醉意,元佐击筑唱道:“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一股豪气上来,拨剑边歌边舞道:“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
王继恩于一边看着,心中亦不由得随着元佐的歌声,回到了那塞外战场。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元佐忽然长啸一声,将宝剑远远地掷飞,叹道:“比起这京中的荣华富贵、勾心斗角,我宁可在沙场上,与辽人一刀一枪地厮杀,方才痛快!”
王继恩长叹了声:“我也想有朝一日,回到战场上,杀个痛快。”在宫中作为一个宦官,他的地位已经到了顶点,可是在朝臣们的眼中,他依然什么也不是。在宫中多年,他学会了圆滑和权术,可是心底深处,却依然怀念跟着皇帝北征时,那种刀头舔血痛快淋漓的日子。他与楚王的情谊,不仅仅是看着他长大的情分,更是那次北征沙场浴血结下的生死之交。想到这里,他也不禁仰头,喝下一大碗酒。
这时候韩王元休匆匆赶来,原来他听说楚王跪殿,当时就要赶来求情,是李德妃拉住他说,原是楚王与皇帝父子犯倔,两人自己说开了倒好,他若掺和进去倒不好。及至后来又听说楚王已经入殿,当下也就放心了。谁知道又听说楚王惹怒皇帝被赶了出去,当下忙匆匆来到楚王府,见两人正在喝酒,顿足道:“大哥要喝酒,阿翁你如何不挡着,竟与他一起喝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