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淮南到徐州,得先北上越过淮河,然后由宿州进丘陵,沿着收束的山势进城。
越往北,战火纷飞留下的满目疮痍,便越发的令人惊心。原先搬到安庆后,予芙被父兄约着极少许她出门,安庆城破的时候,她又一直守着母亲留在家中,是故并没有亲眼目睹太多前线厮杀。
她曾以为,牢中的一个月已经是暗无天日,如今见了沿途的情形才知道,相对阿鼻地狱似的战场,牢狱之难,不过尔尔。
何况她还重新遇见了劭哥,又嫁与他为妻。
世间得此良人,穿过经年命运纠缠,仍能初心不变,何其幸甚。
同行的统共有大几百人,除燕山卫百十来人外,还有押运粮草的车队,以及各类征用的杂役。由于辎重颇多,所以行的并不快。燕山卫皆是女子,其中自不乏英姿飒爽的年轻姑娘,同帐扎营的有一个小丫头叫谈玉茹,虽比予芙小了六岁,却在两年前便进了燕山卫。
小袄配着短衣,腰间勒一条赤色短须绦,玉茹寻常爱作男孩儿似的打扮,性子也活泼。两人聊上后竟发现一样拜过峨眉女道长学武,彼此更加生出许多亲近,一路同吃同住,互相照应。
道路崎岖,又要赶期,予芙从前没徒步行过这样的远路。
刚走到第三天下午,她便渐渐觉出每一步脚上都钻心的疼。强忍至晚间扎营,众人用饭时,她悄悄先回了营帐,脱下鞋袜一看,才发现肿胀的双脚上,已起了许多水泡。
待谈玉茹撩了帐门进来时,一眼便正见到顾予芙抱着一双脚,皱着眉左看右瞧,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莫不是长了水泡?予芙姐,你一看就是没出过门的闺中女儿,这水泡得挑了上药,才能好的快。我刚进燕山卫时候也不懂,让我来教你。”
“实在是有劳。”予芙面上一红,解了自己包袱摸出一根银针就要动手,谈玉茹忙抢过来,先拿去火上仔细烤过,才教她小心处理。
包袱里的东西摊开一地,里面除了衣物,更有许多瓶瓶罐罐,全是临行前杨劭非替她整理好的伤药,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此去徐州辛苦,绝非你之前能所想,”说这话时,杨劭正亲自挑了膏方往包里放,紧锁的愁眉惨淡,活像一个絮絮叨叨的老丈,“我实在是…哎…”
他心疼的紧,那时她还不懂他用心良苦。
次日,脚上的疼痛果然减轻很多,她依旧随队上路。
天色阴沉,鱼鳞似的卷云低压在山间。
中午休息时,谈玉茹仍不忘专门关照几句。
“顾姐姐好些了么?”
予芙正掰着手中窝头,点点头露出清浅的笑意;“多亏了你教我,那法子可真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