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熬一熬,母亲已经在打点准备让自己辞去官身,好日子在后头呢”转念一想,季少爷又神采奕奕的端起豆浆吨吨吨的喝了一大碗。
季母看着时而忧郁,时而兴奋的儿子,心想怕是邪祟还没被完全驱除,看来还得请大师来再做一次法事。
转头就看到幼女拿着咬了一口的包子打盹,嘴里还残留着咀嚼后的食物,口水吧嗒吧嗒的滴落在餐桌上。稚颜双手虚托在幼女后背,防止跌落。
季母愣了愣神,以为都是丈夫抱着幼女,变着法的哄着她吃早餐,逗她乐。每个早上,幼女银铃般的笑声充满了内院。
想起丈夫,季母冷若冰霜的脸色微微动容。
“笃笃”季云滔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看着妹妹的口水顿时食欲全无。
可恨的人类幼崽,骂又骂不得,说了也听不懂,天天早上让你哥吃不下早餐。
“稚颜,带曦儿去补个回笼觉”季云滔看着摇摇晃晃,随时随地都会摔下地的妹妹。对季母提议道:“娘,以后就让曦儿多睡会,她又不用干活,也不用去衙门当值,小孩子正在发育,多让她睡会儿”
季母接过婢女手中的绢帛擦了擦嘴角,柳叶弯眉,仪态大方。“曦儿习惯了每天早起找你父亲玩,带出来就开始打瞌睡。兴许是出来看见父亲没在就无精打采,送回房就开始闹,为娘也颇为头疼。”
季云滔默默的啃完手中包子,抓上两个茶叶蛋塞在怀中在路上吃。整理好衣襟,从婢女手中接过横刀佩戴整齐,一路沉默的走出季府,胯上战马绝尘而去。
寒风凛凛,迎面拍打在季云滔面门,受到这具身体残留的一丝意识影响,季云滔无法控制住身体内那股源源不断滋生出的哀伤。
虽然在季父战死后他逐渐放纵自己,但他心中对父亲的爱毋庸置疑,对母亲对小妹的感情深厚,无可替代。
自己附身醒来后,他死前对这个家的眷顾,不舍,担忧的执念,都被季云滔忽略。在餐桌上小妹对父亲归来的期许,母亲对丈夫故去的缅怀,突然就撬动了他心中里对这个家残留的执念,悲从中来。
父亲战死在泲洲北境,连尸骨都无法运回家乡安葬。母亲与父亲是背着家族逃婚私奔到的京城,省吃俭用,相扶相持十几年,才从外城搬到内城,终于过上好日子。
父亲死了,如今自己也要死了,母亲已经没有了栖身的退路。在他死去的那一刻,心中想着的也许不是害怕死亡。而是害怕自己死后无依无靠的母亲和小妹如何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上苟活。
昏暗的长街上,一骑快马奔驰,巡街的甲士准备拦下,模糊的看到骑士橙黄色的猰貐服,立刻装作视而不见。
三城内外敢拦监察院的人不多,刚好他们不是。
从处于内城中部的季府快马加鞭到监察院衙门所在的皇城城门口,用了一刻钟。
“吁~~”
季云滔勒马转身驻足,卯初的天空微微泛起鱼肚白。树梢挂满了雪花,像一根根毛茸茸银柱。零零散散的雪花落在季云滔肩头,飘落在大户人家家炊烟袅袅的房顶,飘落在破院瑟瑟发抖的贫苦百姓身上,飘向漆黑的角落,点缀了文人骚客的雅兴,覆灭了饥寒交迫、糠豆不瞻的百姓垂死挣扎的希望。
吐出的浊气若隐若现,季云滔盯着那一条越来越明亮的云层,他仿佛看到了泲洲北境那片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大昭军队前仆后继的舍身成仁,他仿佛看见了破城后的府县,在北晋士兵的屠刀下流血千里。
“铿锵”
长刀出鞘,季云滔盯着天边的云层,掷地有声,“蝼蚁尚且偷生,为人何不惜命。但你季抚轼为国不曾退却半步,我季云滔敬你、佩你。我知他乡葬你肉身,容不下你的灵魂,放不下对妻儿的挂念,有数万大昭忠魂陪伴,一路走好,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大丈夫报国,理因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