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转身,背对着光,面色沉进黑暗里,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喜怒,再加上刘协的语气一直很平和,这就更让人难以捉摸;“我从未猜疑过王司徒,王司徒对我汉室的忠心日月可鉴。我在乎的,是他到底拿我当个皇帝,还是一块汉室的幌子。”
“陛下。”君臣不和,是历代朝堂变乱的大忌,杨琦没想到刘协不信任王允以至于这个地步。哪怕杨琦与杨瓒都有意在诛董之后,借刘协这股突起的东风另立门户,也断没有让刘协与王允君臣嫌隙的意思,他自认为有必要打消刘协心中的芥蒂,膝行到刘协身边,替王允开解道:“王司徒不是有意看轻陛下,而是实在有不可细说的理由,还望陛下恕罪,等大局终了,臣再请司徒向陛下一一详述。”
刘协良久不语,他心里明白王允在诛董之后的一切作为,什么排斥凉州人,过于亲近关东豪族,这些都是他杀身的理由,也是汉室颠覆的缘由。但他一句都不能跟眼前这位看似耿介无比,其实心窍极多的臣子说,千言万语,终于化作一声叹息;“司徒要做什么,我已经不想知道了,再说了,他不说我就猜不到了吗?”
杨琦跪伏在地,一句话也不说;刘协看这反应,知道要拿出真本事来才能拿下他:“司徒对我的病情看的这么重,无非是为了之后的朝臣庆贺吧。”
见杨琦身子立时抖了一抖,刘协弯下腰在其耳边轻轻说道:“无论宫门还是殿内,军兵都来之不便,只消数十死士伏之……”
刘协还未说完,便伸手拍向杨琦肩膀,杨琦仿佛触电一般躲开,又慌忙拜倒:“这些事情,陛下是从何得知?万万不可告知于他人,不然朝中将再兴大狱,朝廷也禁不起这次波折,还请陛下谨言慎行,三思为上。”
“我就是因为反复三思,这才想好了告诉杨公的啊。”刘协直起身子笑道,“其他人可没有这个资格,让我说出这种话来。”
杨琦大受感动,假意谦道:“臣下鄙陋之躯,无才无德,岂能备受陛下信重。”
“可能是先前让你说的那个故事吧,亲小人,远贤臣,这是桓、灵二位皇帝所以荒废政事的缘故,先帝身边不是没有贤能的君子,而是错过、疏远了。”刘协亲自扶起了杨琦,热切的说道:“如今正是扶大厦将倾,匡济汉室的时候,我若视贤臣而不见,岂不是自绝于天下人么?”
“臣虽不才,亦愿为陛下赴死。眼下实非良机,但请陛下暂做渔人,静观鹬蚌,等朝局变换的时候,臣愿见陛下大有作为。”杨琦退后一步拜倒,朝廷之中,言语向来婉转,意在不留把柄,杨琦这话等于是间接表明心意了。
刘协哈哈一笑,拊掌道:“一人之力,何以治天下?高祖创业,身边尚有留侯助其运筹,杨公当为我的留侯。”
留侯张良是两汉士人的榜样,能被人将其与良平相比,是一种莫大的夸赞,杨琦也不例外,更何况这还是出于刘协之口。杨琦敛眉肃容,对刘协深深一拜,以示臣服。
杨琦本欲劝刘协韬光养晦,静待良机,可刘协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认定王允刺董必成,竟想着如何在刺董之后干预朝政了。他自认有必要提醒一下刘协,不能把希望全付诸于王允等人身上:“董卓威权自操,强将精兵,皆听命于卓;司徒等人虽然强干,筹算良久,但也不是说能有万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