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过半,天边燃起火红色云霞。
京郊一处破庙中,尸首纵横。
玄衣少年单手持刀,立在斑驳佛像前,足下踏有一人。
“你捡到我的时候,可曾见到旁人”他问。
被他踏着的牙郎满身是血,一张脸都被靴底压得变了形。此刻开口说话,浑身的肥肉都在哆嗦“没、没有。那地方偏僻,我去的时候,就,就没看见旁人。只有一地的死人。我看您还有口气,这才想着捡个便宜,看看能不能顺道卖出去。是,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牙郎的求饶声霎时被自己的惨叫打断。
一柄弯刀贯穿他的右手。鲜血飞溅而出,浇湿佛前青砖。
持刀的少年神色冷漠“你没有骗我”
剧痛之下,牙郎几近崩溃。
“没有、没有。小的记得清清楚楚,荒郊野外,一地的死人。有,对,足足有十二个”
少年淡淡垂下眼睫。
十二具尸首,人数倒是对上了。
牙郎仍在哆嗦,见他未再动手,以为尚有活路,更是铆足了劲求饶。只是话音未落,却见少年抬起羽睫,一双浓黑的眸子中似凝着冰川万里。
“那么,你是最后的活口。”少年平静启唇。
他抬手,鲜血溅落石砖,荒庙中归于寂静。
莲花台上的佛陀宝相慈悲,垂眼看着芸芸众生,也垂视着庙中少年神色漠然地一具具翻转过尸身,在他们身上,搜寻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直至最后一具尸身搜遍,他终于收手,抬眼看向庙外天色。
火红云霞已经散尽。天色冥冥,正是华灯初上时节。
城内荒地上,贼寇的尸身已被侍卫们挪至一旁,为李羡鱼的轩车空出一块干净地界。
李羡鱼独自坐于车内,正低头瞧着一只方才自街市上买来的磨合乐。
这只磨合乐也被做成少女模样,穿着藕荷色的衣裳,戴着华美的簪饰,正弯着眉十分乖巧地对她笑着。
李羡鱼摸了摸它的小眉毛,有些出神地想
也许这便是父皇与教引嬷嬷心中,公主该有的模样。
衣着端庄,行止得体,见谁都微微笑着,娴静乖巧且不会多话。
而不是她这样的。
昨日里刚聆完教引嬷嬷的训谕,今日便趁着及笄的日子出宫游玩,还想带一名身份不明的少年回去做自己的影卫。
一点也不像个谨言慎行的淑女。
远处马蹄声急促而来。
李羡鱼回过神来,见是去顺天府禀报的侍卫们回来,便从轩车上步下,不解问道“你们怎么独自回来了顺天府的官兵呢那些贼匪呢可都捉住了”
侍卫下马,俯身向她行礼,面色有些古怪“属下本是与顺天府官兵一同前去缉拿贼匪。可却仍是去迟一步。”
李羡鱼抽了口凉气“是让那些贼匪逃出城去了吗”
“不。”侍卫迟疑稍顷,方缓缓开口“待我等在荒庙中寻见那伙贼匪时,只见一地尸首,无一活口。”
李羡鱼错愕“这这是他们之间起了内讧”
她的话音落下,却听马蹄踏踏,一人飒然而至。
少年骑在一匹乌鬃马上,左手握缰,劲窄腰身上系着一柄弯刀。其上不见刀鞘,卷了刃的刀锋上,是一重又一重凝固的血色。
秋风呼啸而过,卷起他身上深浓血气。
灯火阑珊处,少年单手勒马,将一个破旧荷包向她递来。
“欠你的银子。”
他未在牙人处搜到可用的照身贴。
但至少,找到了该还她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