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研究当然是这样,不然得出错误结论,以此为基础指导工作,得出多大乱子。”林老爷子杀好鱼,转身去蒸饭,忙活完才勾起炉盖,放上铁锅,先倒油热锅。
“你给翻译的那几本书,回头出汉语版的,你也有署名吧”白老头牙口还行,咔嚓咔嚓啃苹果一点问题没有,就是苹果皮有点韧,全被他吐了。塔米尔这孩子有劲、勤快,唯一的缺点就是切苹果之前不削皮儿。
“有署名,说我是翻译出版过程中的特殊专业型校对人员,特殊编辑,特殊翻译人员。还给我钱呢。”塔米尔笑着在裤缝处擦了擦手,提着裤子就要坐到白老头身边跟他唠嗑,抬头见林爷爷还干活呢,又把腰直起来,端了盆在院子地上洒了水,开始扫地。
“挺厉害啊,也算出书了。”白老头笑着啧啧两声,“年少有为啊,咱国内现在像你这样又懂牧业,又懂俄语的人可不多。杜教授对你算很满意了,有出息啊。”
“嘿,我本来啥也不会啊,可是小梅会,我们一块儿放牛的时候没别的事儿干,你站在草原上别说转一个圈儿,就是转一百个圈儿,看到的也只有草和牛。我就说你教我学俄语吧,她就教了我好长时间,还给我留作业呢。”一说到林雪君,塔米尔话可就没完了。他拄着扫帚站在院子里,地也不扫了,挑着两根粗眉毛,眼皮被眉毛拉高,把一双长眼睛拉得圆溜溜、亮晶晶的,“我才学了几个月啊,她就开始给我搜刮俄语说明书,俄语报告之类的让我对着字典翻译。刚开始我根本整不明白,就一个一个地对词。
“才能把句子组织明白了,她又让我用汉语做翻译,还都要写下来。”
塔米尔歪着脑袋想起那些岁月,忍不住得意道
“我每天坐在草坡子上,一边牧牛,一边写东西。
“生产队来送物资的,一个月最多来两趟,大多数时候也就一趟。我手里的本子正面写满了,又写背面。背面也满了就在字和字的缝儿之间找空隙书写,实在没地方写字的时候,铅笔也用秃了,就用树枝在土上写。
“反正也没事儿,有时候一天就只说三四句话,比如跟阿爸阿妈说几句我吃饱了今天吃啥之类,我就从早上写到晚上。
“即是学习,也是给自己找点事儿干。”
说完了又忽然开始嘿嘿笑。
“你傻笑啥呢”白老头撇嘴,刚吃到的这丫苹果好酸。
“小梅说我是学习的天才,哈哈哈哈”塔米尔说完了便开始哈哈大笑,笑好半天才开始有点不好意思,傻笑两声,又开始扫地。
“你学东西是挺快的,这才来了多长时间啊,这里里外外的街道都被你走熟了。”白老头啧一声,现在他们这附近哪里有好吃的、哪里有好看的,没有人比塔米尔更懂的。
“这有啥难的,草原上什么东西都没有,我们也能找着东南西北。那么大一个草原,往哪里看都差不多,你在这片儿牧马,我在那片儿放羊,要是不会认路,都得死在路上。”塔米尔讲话时语气里满是自豪,像个洋洋得意的孩子。
白老头和林老爷子却听出了其他这些在草原上生存的人,实在不容易。
林老爷子的米饭蒸好了,红烧鱼也出了锅,塔米尔忙丢开扫帚抢着盛饭端菜,又熟门熟路地去取林老爷子的酒,给两位老人一人倒了小半杯酒。
又炒一盘青菜,加上一叠老酱菜,俩老一少就算开席了。
先夹一筷子酱香的红烧鱼,外皮咸香多汁,满口馥郁红烧汁,细一抿又尝到内里鲜香软嫩的鱼肉,吐出小细刺,口腔里的鲜香鱼肉已与红烧汁你侬我侬、缠绵一处,享受尽了才舍得吞咽。再捏起小酒杯,滋一声嘬一小小口酒,辛辣味一刺激,方才食用的所有味道都被放大。
进食的快感嘶一声上脑,俩老头全仰起头眯着眼睛喟叹,那个享受劲儿啊,甭提了。
塔米尔一会儿还要回学校,不能喝酒,只埋头吃菜吃肉扒饭。怕自己菜吃太多了,俩老头抢不过他,筷子还是得尽量多往酱菜上叨,这东西够咸,有滋味儿,能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