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面露悲痛,孟夷光头一回看他如此显见的神态,“我无法看着我自小视作亲妹般疼惜的表妹被流放去岭南,于是我胆大包天的狸猫换太子,她的婢女代替她自缢在闺房,临死前用一把大火烧尽所有可能会招人怀疑的地方。”
“而阿鸢则顶替了新入府不过三日的卢氏,不能也不敢踏出那方小小的院落,以求掩人耳目,她很痛苦,她的家族在一夕之间顷刻倒塌,只有她残喘于世、苟且偷生,可她必须要活下去,她是韦家唯一在世的血脉。”老侯爷闭着眼,仿佛间还能看见那双婆娑泪眼,他几乎无法说下去,“我与她从前并无私情,我视她为幼妹,她视我为兄长,但她说韦家需要有一条血脉延续,所以才有了你的父亲。”
孟夷光听着这可笑的一切,垂眸盯着手心的血痕,她不在乎这些。
老侯爷神情渐渐平静,“你的父亲自幼灵慧,教他读书的先生就曾经夸赞过他日后不可限量,我和阿鸢都相信他是为了给韦家平反而降生在世间的,阿鸢临死前在病榻上都那样相信着,我也尽心培养着他,在他科举及第后,我那样迫不及待地告诉了他的身世,告诉了他韦家被人算计构陷,以致满门惨死,他本应该在朝堂上建功立业以为给韦家平反。”老侯爷微顿,无尽的失望涌上,“但你的父亲知道以后,却全然不顾及他生于世的使命,反倒浪荡游离,全然辜负我与阿鸢对他的期许。”
孟夷光克制着自己的讥笑,轻声开口说道“所以您又选中了我,你栽培我、培养我,希望我能够成为官家的宠妃,来给韦家平反,对吗”孟夷光抬眼看向老侯爷,“您现在是不是很惊喜因为我这样出众地完成您要为韦家平反所需的第一个事,我被官家看重了,而且是出奇地看重,我成了皇后,独一无二的皇后,所以您特意在这个日子,叫我顶着冰雪,就如同元嘉三十四年落在刑场之上一般的冰雪,来到青莲阁听您讲述这个足以毁掉所有的秘密。”
老侯爷面上竟然从容带笑,“阿妧,你知道吗你生着和阿鸢一样的生辰,在你生下来后我就摇出了那支凤凰签,这就是天命,命叫有着韦家血脉的女儿再登上皇后之位。”他双目灼灼,隐带疯狂,“命叫有着韦家血脉的女儿去给韦家平反这就是天定的命数,这就是天给你定的命数给韦家平反,就是你要做的”
孟夷光还未说什么,次间的门就猛然被推开了,她回眸望去竟是孟恽,孟恽披着的那件宝蓝藏金祥云纹大氅往下不住落着雪化成的水,像是泪珠样砸在地上,他不知道听了多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但他笑吟吟地走进次间,对着老侯爷恭恭敬敬地俯身一拜,声音还是那样的飞扬“儿子拜见父亲。”
老侯爷不愿理他,他也不在意,孟恽走到孟夷光身旁,笑眯眯地说道“是儿子打搅父亲同娇娇下棋了,只是天色已晚,这冰天雪地里头夜间行马车也不妥当,所以还请父亲允我带娇娇先回寿恩侯府了。”
“这世上有些事不是闭上眼就不在,你以为看不到,那只是因为你的眼闭上而已,但你心里头也还是清楚,它就在那里,你躲不开,也逃不了。”老侯爷看着孟恽拉起孟夷光,冷清地说道。
孟恽没有回话,他牵着自己女儿的手就向外走去,孟夷光低着头,也并没有回答,乱七八糟的思虑将她重重困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