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含章的手在打颤。
纸张毫无重量地夹在指间,竟然很难拿稳。
乌黑的笔迹越发粘滞,透出近乎癫狂的凌乱。
针一般地,刺向她的眼眸。
堂堂镇北将军,曾经也是丹云寨里的一名山匪。
以前和弟兄们快活的日夜,没忘吧
怎么回事
梁铮从前是山匪
所谓山匪,打家劫舍,奸掳烧杀,无恶不作。
这是他吗
是以前的他吗
李含章的心骤然揪紧。
她背脊发僵,强行稳住心境,才将纸上剩余的内容读完。
若你不想让人知道那些肮脏龌龊的往事,就备好三千两银票。
三日之内,子时之前,埋在西市放生池边的歪脖树下。
她看明白了。
这是一封勒索信。
写信之人对梁铮的过往心知肚明。
李含章心神恍惚。
她早就听说,梁铮狠辣枭野,在边塞与北府军中威望极高。
可没有任何人提到过他从军前的经历。
甚至连他自己,都对此缄口不言。
李含章忽然想起,在被问及与魏子真相识的过程时,梁铮陷入了沉默。
那时候,她分明尝到了一点悲。
仿佛他的过往有千钧重,沉沉地拽着他前进的路。
是因为他曾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坏事
他对元宁氏与元青、对她展现出来的一切,难道都是假的吗
李含章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她颤着腕,将纸张捏成团,紧紧攥在手中。
似是为了寻找什么解释,她撑着力气,慌乱地赶往将军府的正门。
如果来得及的话。
兴许还能找到那个丢纸团的人。
李含章埋头走,步伐匆匆。
才到正门,就撞入一个坚实的胸膛。
在她摔倒之前,面前人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李含章抬起头。
与梁铮四目相对。
男人低头看她。
他背光,面庞落满阴翳。
断眉依然凌厉,仿若狼噬的咬痕。
“去哪儿”他问。
李含章紧张地攥紧双手。
害怕近乎本能。
说梁铮是沙场尸堆中走出的杀神,还不至于令人如此恐惧那毕竟是为大燕而战,是为这天下的安宁与福祉。
可同样是手起刀落之人,匪徒的意义就完全不同。
李含章支吾“我”
连威仪的自称都忘了。
梁铮沉默。
他视线游走,打量着她。
“怎么”他又问。
李含章看见梁铮皱起了眉。
她垂眼,轻声道“无、无事”
梁铮没有再开口。
他的神色显露出些许费解。
发生什么事了
为何她见到他就和见鬼了一样。
李含章越发局促不安。
曾经听过的关于梁铮的传闻,都于此刻化身洪水猛兽,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撕扯着她的理智,将小女儿家的惊惧无限放大。
若梁铮当真曾是山匪,如今,她正与山匪共处同一屋檐。
李含章怕得极了。
双眸泛出一点晶莹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