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元拓自困于上齐深宫其中时,却不知在这夜的稍晚时,不到拂晓事景前,位于上齐东南角黄从郡内,一处四面漏风的小客栈里,也有人同自己一样彻夜未眠。
黄从郡此地富庶,尚要追溯到云仲于人间行走之前十余年间,那时节黄从郡里头有这么三样事物,名震上齐,饶是没那等福分亲眼前来见过黄从郡景致的穷苦人家,提及此地,难免也要酸溜溜道上几句达官显贵的后院,岂是你我穷苦刁民所能朝思暮想的,还是趁早撤了这番闲念头,好生打算打算来年要凭甚维持温饱。
三样分别是绣工,女子,金碧辉煌。
单单是锦织一项,上齐足有九成朝上的锦织,便是来自于这座地处偏远,本该名声不显的黄从郡,其一是这地界的女子大多心灵手巧,凡是入绣女这般行当的,大多是要有那么些天赋异禀,自然舍得花苦工的仍能耗费许多年月,在这行当其中站住脚,可终究是差强人意,二来则因为此地蚕丝质地柔韧通透,更因泉溪清冽,相比其他地界更是适宜浣洗,因此但凡锦织,大多是出自于黄从郡。就连那位传闻其中与当今圣人有千丝万缕干系的那位青平君,身上那件纹凰锦织,都是出自黄从郡。
女子则是更不必说,古早年间有言在先,言称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而不晓得是因黄从郡秀丽,而又不乏清澈溪流,更是因地界风水主阴,女娃大多模样奇佳,即使是男儿郎,一瞥之下竟也有两分女相,倒不见得与阴柔相干,总归是五官出奇秀丽。
如此一来,但凡有那等动了找寻妾室或是侍女心思的高门显贵,或是腰缠万贯商贾,大多都是离不得黄从郡此地,而或许是因上齐男子大多追逐最是兴盛昌隆的文风,惧内一事倒也算不得罕见,更是有那等守父母命媒妁言,不得不同其余高门结亲的官员显贵,本就有这份贼心,倒是不敢将纳妾或是寻欢作乐摆在正妻眼前的,干脆就找寻个因务外出的借口,在黄从郡内安置下一份宅邸,同挑上眼的女子寻欢,怎么都能过几日潇洒快活似神仙的日子。
甚至于市坊之间传闻,凡是尚未垂垂老矣之人,行至黄从郡得一处宅邸,金屋藏娇,纵是给个皇位也换不得。
于是黄从郡原本远算不得值钱的屋舍田地,仅是短短十余年间就变为寸土寸金,似那等秀水青山门前溪流绕的好地界,竟近乎能与皇城纳安齐头并进,此举倒是使得些许并无甚田产的黄从郡内之人,直到垂垂老矣都未曾有甚长久的容身之地,对于朝堂里头那等手握重金的大员或是油水相当丰厚,位居地方的小官,或是与世家做买卖的那等高门与商贾,则是全然不曾在意这点微末银钱,只消随手即可置办个顶好的府邸,金屋藏娇,即使称居于其中的女子为笼中雀,也照旧是有无数人心艳羡。
可云仲彻夜未眠并不是因此,而是想到些此等景象之外的事。
在这处四面漏风,寒风随点点雪花漂入屋舍的破旧小客店内,辛苦赶路终是赶在小年夜前行至上齐境内的云仲,今夜毫无半点睡意,也少有的无心行气,而是靠着吱呀响动连成片的窗棂,向外端详着这座素来有美人绣女出黄从之说的黄从郡,眉眼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