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像是在告状,说“他把我的冬衣抢走了,铺上冷,我就把铺上的草编个垫子垫着。他看了叫我给他编个,草不够了,就拿文叔的。我就编了一天。”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狱卒和牢头一齐看了她一眼,她半边脸颊上的痕迹还没有消掉,都是心领神会。牢里这种事情常有的,欺负新来的。祝缨看起来就没成年,又瘦,长着一张牲畜无害的脸。挨打、受支使、被抢,都是常见的。
狱卒和牢头也不以为意,哪个狱里没一两个狱霸反而是不正常了。狱卒还年轻,看她长得眉清目秀,忍不住多说了一句“犯的什么事儿没想着早点儿出去”
祝缨道“没说。文叔说,给他一十,哦,潘宝死了就涨到一十五贯了,能包我出去。我没钱”
牢头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道“去吧,把老马叫来”
祝缨乖巧地退了两步,又站住了,表情有点犹豫,又问“大人,我是犯了什么事儿给我抓进来了的呢您能告诉我么”
牢头一摆手,另一个狱卒就驱赶她“哪里那么多的话滚滚”
祝缨滚了。她心里已经认定是周游在跟她过不去,再闹大一点把周游引过来她一定讨不着好,只略提一下,留下一点痕迹。她这两天听了许多关于京兆府少尹的好话,还存着“郑七不在京城,这个少尹正直,能叫他过问一一我也能早两天回家”的念头。
死了两个人了,少尹也该过问了吧祝缨想。
年轻的狱卒冲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问牢头“这小子有些古怪呀,什么夜里看不见,怎么不再问问呢他肯定知道什么,上个夹棍就什么都招了”
牢头道“你小子,就是从小过得太好了,没受过亏呢。这是夜盲。贫苦人家常有的毛病,吃得不好就容易得,但凡能吃上几天好饭就好啦”
“咦”
牢头道“你以后就知道了。你爹跟我是把兄弟,叔叔我少得不教你一教,你好好学着。先把那个老马叫过来,再将他们对面的犯人提两个过来”
问过了老马和对面囚室的囚犯,证实了祝缨说的无误。头一天白天的时候,许多人见证了老胡和斯文男子那一场鸡飞狗跳。是的,我们都见到了,老胡还“征用”了讼棍铺上的秆秸,把讼棍打了一顿呢犯人们还了老胡和讼棍的旧怨讼棍收了钱,却没有能够将老胡营救出去,老胡还是落到了少尹手里蹲了大狱。
牢头和狱牢们又把斯文男子给拘了来对这个人就没有对祝缨那么“客气”了,他们心里已经认定了斯文男子必是有问题的上来打得更狠
“说是不是你心怀不满害死了胡大”
斯文男子被打傻了“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
证据十足还不肯招认狱卒们上去就是一顿暴打也是合该这斯文男子倒霉,他干的就是包揽诉讼的营生,衙门里的人看他就是个“奸诈狡猾”的考语。这个杀才,给足了钱,他能亲自把良心剜出来喂狗
胡大打了他,他能不报复
那不能够
这个锅,你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可怜斯文男子一介斯文败类,也是智计百出,却被牢头和狱卒内定了要给他扣一口大锅一定是这个长了一百个心眼儿的败类,偷偷藏了筷子,与胡大结了仇,就半夜害死了胡大
牢头和狱卒也不求自己就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打到斯文男子受刑不过承认了“心怀怨恨”,让他画个押,狱卒们也就满意地离开了,把斯文男子像拖死狗一样的拖回了囚室一扔
斯文男子被扔在了地上,老马也不去扶他,精瘦男子也不去理他,祝缨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
眼下通铺一分为三,老穆见老马和祝缨都有两条被子,也很自然地将斯文男子的被子拖了来铺了。三个铺都整理得清清爽爽,除了祝缨的那一份铺了草垫子,其他两个人的是秆秸之外,一人两条被子,三个人的铺盖就齐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