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霄宫的生活其实远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波澜壮阔,至少对于迟莲来说是平静舒适且稳定。五十多年里他每天都是雷打不动地练剑两三个时辰,和归珩鸡飞狗跳地掐架,跟应灵一起叮叮咣咣地做一些漂亮但没用的法器,轮流帮几个师兄处理一些不紧要的事务,或者跟随帝君学习法术符咒、并在他讲阵法时随时随地昏睡过去。
等他剑术小有所成,帝君就不再把他拘在九重天上,有时会带着他下界历练,仍然是放在眼皮底下看得牢牢的,众神都知道有这么一号神仙,但碍于帝君积威,凡见面必然客气有加、以礼相待,并不敢试探他的深浅。
迟莲正式于天庭崭露头角是在百岁后。他领了降霄宫的部分差事,惯常往来于天界与东海盈、藏二洲之间,这期间不免要与各路人马打交道,他凭借着传奇经历、俊秀容貌与超群剑术,很快就在众仙之中扬名,然而这些都是昙花一现,历经大浪淘沙,最终口口相传的只有
“说你是降霄宫门下,一条不叫唤光咬人的走狗。”
苍泽帝君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地问“我斗胆请教迟莲仙君,你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让人在外面传出了这么个名号”
如果只看他的上半身,这一幕可以说是严肃正经,非常具有压迫感。
迟莲枕着帝君的腿,懒洋洋地半阖着眼,拉过他的广袖遮住脸,闻言漠然地“汪。”
帝君“”
“问题是不会叫吗”帝君差点让他这个油盐不进的德行给气笑了,低头捏住他高挺的鼻梁,“被人说成是狗很好听”
迟莲才从下界回来复命,刚处理完一串私修邪道的妖族,听他们放了一路的嘴炮,什么难听的话都有,骂他是狗已经算是温柔的了,毫不在意“谁又在帝君面前多嘴管他们说什么呢。”
那些背后议论的不敢跑到降霄宫门前来嚼舌根,那就只能是旁人转述。迟莲把帝君的手拉下来,顺势抓在掌心里把玩,轻描淡写地道“以后我会收拾好的,帝君不必为此烦忧。”
神仙一旦化形,除了用法术短暂地幻化面相,本身的容貌不会随着时间变化而改变。但迟莲相比于刚拜入降霄宫时,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换,连带着从前那种让人怜惜的轻盈秀美也沉淀下来,变成了锋芒凌厉的锐气。就算他这么懒散地躺在帝君怀里,眼睛半睁不睁,也像猛兽依人,随时会出手拔剑、血溅五步那种,和“小鸟依人”这个词已经差出了十万八千里。
帝君听着他这土匪一般的口气,也在纳闷自己到底是哪一步走歪了,把当年那个会哭会撒娇的小棉袄教成了眼下这个桀骜强横的铁秤砣,上至九霄下至九泉,除了帝君,天底下就没有能让他无条件低一低头的人。
其实他大致也能猜到,迟莲是个对自身荣辱不太上心的人,要说有哪块逆鳞,那就只有苍泽帝君和降霄宫。而帝君虽然凌驾于九天之上,但并不是那种慈爱雍容、心地善良的老神仙,天庭众仙对他的敬畏远大于爱戴,私下里的抱
怨编排不知凡几;至于十洲那就更不用说,仇恨太微天尊的妖族车载斗量、数不胜数,平均每二十年都要搞一场刺杀,已经快成了传统习俗。
帝君不在意,自然有人替他在意;就像迟莲横行无忌,帝君就要替他担忧过刚易折。
“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你自己在外行走,年岁又不大,还是要多留心些。”
帝君垂眸看他,“阴天下雨往家里跑,这点道理不用我教你了吧”
“知道。”迟莲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面朝他怀里,“告状谁还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