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无光地带,也是与阳光照彻的上层安宁祥和美景大不相同的一面。这的阴暗角落里生存着欺软怕硬的街头小偷、抢匪,骂骂咧咧、到处吐痰、随时要惹点事情出来的混混,抻着喉咙大声骂街、斤斤计较、总想着占便宜绝不肯吃一星半点亏的穷人,满口谎言、坑蒙拐骗、毫无道德可言的骗子,在某些势力掌控下出卖健康和尊严的妓女。”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还有丁点生涩,好似很久不怎么与人多说话,今天却一下子用嗓子用了不短时间。
菲利克斯张了张口,只能没什么力道地安慰一句“大多地方,大多城市,都是这样的吧。”花团锦簇的白昼,污水横流的夜晚,白昼与夜晚的差距有多大,端看贫富差距有多大。
波德莱尔闻言似乎被噎了一下,又接着他刚刚酝酿的情绪对菲利克斯继续道“比起上千年前的城邦、奴隶时期,数百年前公国、宗教时期,工业革命后的欧洲似乎是进步了。可黑暗的一面却没怎么改变过。暴力、欲望,相互倾轧,争夺每一寸混乱中的秩序。”
菲利克斯垂下眼帘,没有再看波德莱尔的眼睛这种东西已经不算在squo人性rsquo的范畴了。人类社会的脓疮,须得靠政治、哲学、科技等进步来促进heihei改变。即不断修正、突破的思想指引导向所行的道路。要解决这些表现出的问题,生产力需要继续发展,人民需要继续教育,社会制度需要不断革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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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每个文明都有其发展的道路。除非从亚洲以北那个国度起始的那把火自欧洲文明内部燎遍英法意德欧洲诸国不过当下这里到底还是缺少“革命”的土壤。
在这里哪能说这些呢。
“波德莱尔先生,我只是想将落点放到人本身。您所说的这些景象,很大程度上是环境造就的。”菲利克斯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眼柜台后面露戚戚的勒布朗先生,以及正全神投入看小说的爱斯梅拉达小姐。
波德莱尔的眼神里直白地写着“你怎么这样”“那换个说法。你觉得那些道德卑劣的小偷、穷人,他们为非作歹、屡教不改,你觉得他们可恶可恨吗”
“当然。”菲利克斯毫不犹豫应道,“他们行恶啊”
无论是偷窃、抢劫别人的财物,还是对同胞做出压迫残害的行径,都令他感到深深排斥、痛恨。与侠盗不同,自古以来,那些贼偷抢匪可没有什么只对富贵人家下手的“义举”,而是欺软怕硬地选择更没有安保能力的普通人家,甚至贫穷人家,偷鸡摸狗、偷走家养牲畜,偷走宝贵的存粮食物,偷走珍藏起来艰难积攒了多少年的现金钱币还有那些以暴力胁迫抢夺辛苦劳作成果、控制逼迫卖y还要抽成甚至收走全部的“某些势力”;沉溺在迷幻酒精与情绪感官刺激中有今朝没明日的烂泥们这些人,谁见了不摇头呢
“那你觉得他们是天生坏种,就活该在脏水里出生,最后死在无人理会的街角巷中吗”波德莱尔的声音里透着寒冰般的凉意,好似在寒冬的夜晚躺在毫无遮挡、冷风覆体的街边,余光里有穿戴得时髦温暖的行人嬉笑着进出暖光明亮的商店,透过几张垫在后背的报纸感受到地面的冰冷逐渐侵染全身,“低贱丑陋,又穷又恶,他们要是从世界上消失殆尽,只留下光明美好的体面人,那就完美了,是吧”
菲利克斯感觉波德莱尔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不过他还是态度相当认真地回复了这两个像是提问的问题“不觉得,天生极端的坏人和天生极端的善人应该都是极少数。当然不活该,出生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但命运也并非全然毫无可能抗争。这些可恨可悲的人全都消失确实是好事。”
“啊”这是边上一直竖起耳朵默默听着的勒布朗发出的怪叫,声音充斥着不可置信与困惑。
波德莱尔的脸色臭得很“想不
到你这个小东西看起来天真单纯,心地这么残忍。”
菲利克斯迷茫了一下下,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残忍了。有些罪恶的消失难道不是好事吗东方国度古时候屡有“人相食”的乱世惨剧,随着社会发展、科技进步,总算不会轻易出现“大饥”、“兵灾”等可怕灾难,这种被生存逼出来的极端罪恶消失,不正是一件好事吗当然,汉尼拔那种食人魔的罪恶被审判、处决而消灭也是好事。
想到这里,菲利克斯突然意识到波德莱尔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古语有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生存都未能满足的时候没人有余力关注道德。那些底层“恶人”,有相当大的比例其实本都是不善不恶的普通人,只是在生存都未能满足的时候,没人有余力关注道德,没人有余力维护尊严。长年被饥饿本能驱策的人都没有多余的能量供给耗能极高的大脑思考。他们只能盯着眼前即将遭遇抢夺的面包碎屑,仅仅想要活过今天,活过这顿。
尊严算什么呢,道德是什么呢,说不定就在下一刻,这具浑身干瘪、瘦骨嶙峋不像个活人的躯体就倒下去了。
饿死,冻死,病死,打架时被打破内脏而死最奢侈稀罕的,或许是老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