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那处的火势,倒不旺,很快就偃旗息鼓,客人身上的火,却像附骨之蛆般,顽强地与水柱抗衡,直烧得受难者头脸四肢焦黑、骨头外露,烈焰才变成火星子,最终熄灭。
冯老板一屁股坐在地上,牙齿打了几阵架,才反应过来,颤声道“报,报官,快报官”
一个老成些的伙计奔出门去,从后厨赶来的两个厨子,却惊叫道“桌上怎么有竹箔片子,哎呀,每桌都有,还写着字,二点幺鸡,啥意思”
傍晚,天边云霞灿烂。
韩府的花园中,郑守宽正与韩希孟、郑海珠说事。
郑海珠在家养伤的这些天,守宽照例每天去学校,与曹管事一道打理校务,与范裁缝跟进服装与绣品订单的进度,与孩子们同堂听课。
“姑姑,学堂里诸事如常,刘捕头派来的几个青壮后生从早到晚在周遭巡查,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姚先生不肯回家歇着,说她是官眷,有她在学校,暗处的恶人应不敢对学校有造次之举,否则若伤及她,庄府台和黄老爷必定要彻查。”
韩希孟看向郑海珠,由衷赞道“阿珠,你好眼力。当初我见到黄老爷这位娇妻,只当与流连后宅、玩赏珠玉的少奶奶无甚两样,没想到她与你一道出门做事,竟颇有几分韧劲与胆识。”
郑海珠抿嘴笑笑。
她当初只是凭着一则经验,相中黄尊素的妻子,即,有出息的孩子,大概率有不错的母亲,黄宗羲的娘,应该“魔法值”可期。
当然,现实中也不乏反例,所以郑海珠觉着,自己运气不错,姚氏真的挺能扛事。
只听韩希孟又问道“守宽,卢公子与二哥,去过佘山了么”
守宽点头“卢公子说,顾少爷带着他将诸家桑园与那扎白马花车的铺子,都走访了。公子说,要将硫磺和木炭炼成汤汁那样,须得极高的热力,因而顾少爷去打探,这些人家,可有亲眷是打铁或者烧窑的”
守宽刚说到此处,前院忽然响起一阵丫鬟婆子的尖叫。
继而传来彭管家和一众小厮的呼喝声。
“闩门,闩门”
乒乓声中,丫鬟婆子护着主母钱氏,满面仓皇地跑来后院。
韩希孟倏地站起来“二婶,何事”
这些时日韩二爷去苏州谈买卖,二奶奶钱氏更是一家主心骨。
此刻,她努力露出镇静的神态,没有回答侄女,而是对着郑守宽沉声道“阿宽,你现在就从后面逃出去喊人,顾府、董府,县衙,就说蚕农的爷叔儿子的,围了我们家,后头说还有人赶来,要把阿珠抓去烧了。让官差和家丁快来救命。”
“啊”郑守宽大吃一惊,“二奶奶,为何要烧我姑姑”
钱氏只管推他走“我自会与你姑姑说,你现下快走,莫叫人堵住了。”
郑守宽醒过来,拔腿便走,须臾,跟过去的丫鬟跑回来,喘着气禀报“二奶奶,阿宽出去了,几息功夫,好像就有男子骂骂咧咧从前头包抄过来,只是砸门,似未捉住阿宽。”
钱氏眉头锁得更紧,简短地对韩、郑二女道“蚕农们说,午间在城厢那边的秀瓦楼,一个宁波来的行商买了阿珠绣的一些见不得人的荷包,被蚕娘娘用天火烧死了,和那天烧阿珠的火一模一样,蚕娘娘还留下了竹箔在酒楼,明晃晃指向一个郑字。这种鬼话,我和老彭自是不信的。奈何蚕农如疯了一般。”
郑海珠心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何曾卖过荷包给宁波行商了见不得人的又是说得什么鬼
但她飞快地和韩希孟对了一眼。
二人心照不宣精彩的戏份,要来了。
不过,此刻还必须瞒着院内诸人,特别是三房那个又蠢又恶的丫头。
为了演戏逼真,只能受累善良的二奶奶再担惊受怕一阵。
郑海珠于是作出迫切之色道“二奶奶,小姐,先不去猜陷害我的是谁。吾等去地窖避避吧,拖得一阵是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