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长长的花梨门槛两端,各镶嵌着一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龙头。那龙头也是用同样的大古剌花梨木所雕,与门槛浑然一体,相交之处竟无一丝缝隙。更有趣的是,两个龙头的口中各衔一颗精致的珠子,那珠子雕得晶莹光洁,惟妙惟肖,如同真的龙珠一般。
“好一对蟠龙戏珠!”朱棣脱口道。“你做的?”
“这蟠龙戏珠非小民一人所能做成,”蒯祥指指周文铭。“小民的师兄周文铭也有贡献。”
“嗯,做得不错!”朱棣原本紧绷着的面孔不再严厉。“单就这蟠龙戏珠来看,你们两个倒都算是巧手艺的工匠。这龙门又是怎么回事,你还没说完呢。”
“此龙门用活络榫头装卸,拆装自如。”蒯祥边说边按动机关,与周文铭一边一个,一起用力,门槛便被抬离了地面。“这叫金刚腿儿。龙门想何时撤掉,便可何时撤掉。只需举手之劳。”
“好,好,金刚腿儿好!”朱棣的脸上泛出笑模样。“金刚护法,百邪不侵!赶明儿朕在这奉天殿里摆上几十桌酒席,与百官同宴,也像你一样按动金刚腿儿机关,把这龙门撤掉。天下一家嘛!”
蒯祥和周文铭再次跪下。
蒯祥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工匠跟随着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抬抬手:“好了,你们都平身吧。”
众人都站了起来,唯独蒯祥仍跪伏在地。
朱棣问:“你为何还跪着?朕不是说过平身了吗?”
蒯祥答:“小民不敢,小民请陛下赦小民一干人等之罪。”
“尔等何罪之有?”
“错锯神木,罪其一也;瞒而未报,罪其二也;擅改设计,罪其三也。陛下不赦小民这三宗罪,小民怎敢起身。”
“哈哈!”朱棣笑了。“你这个小诡头,还挺会绕。起来吧,朕不但赦你们无罪,还有赏。朕喜欢你给朕造的金刚腿儿!”
蒯祥站起身,垂手恭立。
黄俨显得有几分失望,他凑到朱棣跟前,俯下身:“万岁爷,晌午了,该用午膳了,起驾回潜邸吧。”
“朕何时用午膳,要不要用午膳,用你告诉朕吗?”朱棣瞪了黄俨一眼。
黄俨灰溜溜地低下头。
朱棣显然余兴未尽,他重新转向蒯祥:“都说蔡思诚先生有个徒弟十分了得,说的就是你吧?”
“小民与师兄周文铭皆师从蔡老先生。”蒯祥回答。
“蔡老先生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当年朕决定在北京建宫殿,专门召见过他,询问他宫殿建造的制艺。他侃侃而谈,对汉唐宋元以来的殿宇情况与变化做了详细论述,给了朕不少启示啊。蔡老先生后来在北京新皇宫的设计上也出了不少好主意。”
“小民的师父确实很有学问,平日里耳提面命,小民与师兄多有受益。去年夏天师父还专程来了一趟北京,复核皇宫图纸。”
“嗯。蒯祥……”朱棣似乎想起什么。“朕听姚国师说过,有个能工巧匠叫蒯福能,你与他可有关系?”
“那正是家父,他也曾在皇宫工地效过力。”
“两代报效朝廷,有劳了。你父亲目下可还好?”
“家父身体违和,已退居老家苏州府吴县,颐养天年。”
“苏州府吴县,蒯,”朱棣若有所思。“你家祖上一直都住在吴县吗?”
“听老辈人说,小民家的祖上本居襄阳,南宋末年蒙古铁骑围城,小民的祖爷为避兵乱,带着家人逃了出来,一路辗转,最终在吴县香山落脚生根。”
此时宋礼已经恢复了精气神,他躬身向朱棣道:“蒯家父子都手艺极佳。目下营造皇宫的骨干香山工匠,都是跟着蒯工首的父亲蒯福能一起来北京的。蒯工首本人虽小小年纪,却手艺精绝。姚国师点名要的角楼,就是他带工人盖出的。”